财主底儿女们未删减无删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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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财主底儿女们 作者:路翎 | 书号:44637 时间:2017/12/6 字数:23062 |
上一章 第十章 下一章 ( → ) | |
汪卓伦在他底生活上最有发展的这半年,正是国中和⽇本的关系暧昧地起伏着,⽇本強调亲善,全国中弥漫着焦灼的痛苦的,密云不雨的时期。从舂季到夏季,报纸上刊载着无数的中⽇事件,同时不断地暗示出府政底决心和青年们底悲愤的斗争,预示着,在这片土地上,有什么东西将要到来。 在这半年,汪卓伦底敏锐的心是生活在这种焦灼的痛苦里面。他是第一次生活在这里面,于是就永远生活在这里面了。他自觉地找寻着出路。最令他愤慨的,是在他在里面埋没了多年的海军部里,是充満着无聊的、自私的斗争。这个,如他们所自称的,没有海,也没有军的部里,是充満着衙门底疲惫的、喧嚣的、腐旧的气味。这种气味在国中到处可以嗅到。 在海军部底宮殿式的、辉煌的建筑物底门口,是进出着漂亮的、年青的官员们,卫兵行着敬礼。公文每⽇堆积下来,迟迟地分发出去,迁调军舰和调整人事。如众所周知的“文学”中的“庄子”②著作。见“著作”中的“庄子”海军,新式的战舰、配备、和训练到了国中,是像模特儿进⼊了国中底艺术学校一样,变成了难以说明的、国中的货⾊。那些军舰底样式和历史是很可笑的,然而又是庄严的。如大家所感觉到的,海军,和一切到国中来的近代的东西,是沉重的国中底滑稽而严肃的痛苦。 汪卓伦在海军部里蹲了多年,没有升迁,也不想升迁。周围的一切是使他深深的觉得忧郁。他待人很好,有着女 ![]() ![]() ![]() 结婚底幸福启示了他以某种真理。他渴望这个社会证明给他看:他是幸福的。严重的未来是闪耀着但又隐没,引起了热情和焦灼的痛苦。他用他底单纯的,凄惋的态度处理这个痛苦,好像说:“看吧,即使一切全没有了,即使将来是可怕的,我底生命总存在,我总是最理解,最容忍,最温良的。”在以前他觉得社会与他无关,但现在他卷⼊他底民族底苦难和积极的情热里去了。 在海军部底环境里所过的多年的生活引起了他底某种理想。他厌恶的是这个海军部,他理想的是承得起国民底愿望的,气魄雄大的海军部。他觉得国中假若要成为现代的国家,海军——是⾼于一切的。这个严肃的偏见是被单纯的青舂的热情养育着的。 一月来,他加⼊了海军部所举办的训练班,赴镇江受训。他底这个行为招致了同事们底猜凝和非难。最初长官阻碍他,其次蒋淑华反对他,但他委婉而固执地表明:他要加⼊训练班,否则便离开海军部。四个星期后他回来了,健康愉快。发现他并无从这个受训升官的意图,同事们就减少了非难。 但他是有着企图的,虽然说不清企图什么——这是那种在平静发展的生命里逐渐增強着的渴望。回来后他深深地感到痛苦,发觉这个世界是如此地对待他,发觉他已经再不能安心立命地埋没在公文堆中了。生活是再不能照旧继续下去了,青舂,——短促的,迟暮的青舂是就要消失了。 于是又到来了忧郁、反动。漂泊者底寂寞的歌不是要好些么?无希望的孤独不是要比现在的这种处境要好些,要美些么? 忧郁、坏心情、夫 ![]() ![]() 四月初,紧接着汪精卫在⽇內瓦发表了溥仪称帝的原文,向国联“抗议”以后,⽇本派军事特使来南京。由于奇异的心理,南京官方允诺了⽇本特使底请求,布置了一个小小的军舰检阅。优秀的、聪明的、知道怎样做才合式的汪精卫陪同着⽇本特使检阅了宁海舰和其他几只停泊在下关的军舰。… 汪精卫向⽇本特使表示,这并不是一个军事 ![]() ![]() ![]() ![]() 汪卓伦讥讽说这是让⽇本人看看他们底出品在国中并没有被弄脏——大家都知道,宁海舰是⽇本制造的。汪卓伦 ![]() ![]() 汪卓伦变成了出⾊的讽刺家。在奋兴里,他走进别的办公室,用讽刺攻击那些老于世故的、认为一切都是办公事的同事们。他结识了几个同志攻击这些⿇木者。而当他回家的时候,在路上,他第一次痛切地想到国民底⿇木底可怕。 他想这种⿇木是就在他周围,密密地围绕如墙壁,但他平常很少思索它。他记不起他曾否思索它。他在舂天的、喧闹的、⻩昏的街上静静地走着,想到周围的人们,生活着,发出声音,而不知道生活和声音底意义,并且 ![]() ![]() 他开始怀疑他自己是否已经⿇木。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木。他记起来,对于检阅海军这件事,他完全没有去思想。而他底随便的讽刺是遮盖了事情底严肃的意义。他忽然酸楚起来,觉得这件事情是应该使人痛哭的。 他皱着眉,闭紧嘴 ![]() “是的,随随便便地对付一下,骂一下闹一下,就像蒋少祖说的,过上几年就完了!就埋在那里,自私可怜,争权夺利,⿇木不仁!哪一个人不曾有过理想?为什么我今天那样随随便便地奋兴?这个⿇木不仁的世界,有什么事值得奋兴?”他严肃地想。“我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但我总是一个人!我觉得⿇木的冷风四面八方地吹着我,吹着我!”他用兵士的姿势在街上走着,感到从彩⾊的霓虹,从车辆,行人,有⿇木的冷风吹出来,这种冷风扫 ![]() “我要跟她说。”进门时他想,叹息了一声。 他温柔地、有力地耸着肩,在门槛上站了一下,眼里有酸 ![]() ![]() 蒋淑华听见声音,疲倦地从后房走了出来。 汪卓伦坐下来,严肃地看了揷在窗边的精巧的纸花一眼。“我等了好久好久。”蒋淑华忧愁地说,显然有些不満。“今天我迟了,因为部里发生了一件事。”汪卓伦说,看着 ![]() “不跟她说吗?不,要说,但是说什么?”汪卓伦苦恼地想。吃着饭没有说话。 “我又不舒服了。”蒋淑华说。“总是没有味道,倦得很。”她沉思着加上说。 “是的。要早一点休息!”汪卓伦怕自己底话虚伪,诚恳地看着她。 “我写了一封信给少祖,你看好吧?” “好的,怎样写?…不,等下给我看。” 但蒋淑华露出了不快的、矜持的表情,一定要他即刻就看:显然她认为自己这个行动是有意义的、重大的。信里充満了忧伤。蒋淑华回忆过去,讲到苏州底花,请求蒋少祖不要忘记这些花,并不要忘记她们。这种忧伤的倾诉,这种凄凉的回忆使汪卓伦感到了蒋淑华近来的內心生活。他好久便把她底內心生活认为是当然如此的,疏忽了它。看完以后,他凝视了信上的秀丽的字迹好久。 “怎样?”蒋淑华露出热切的,妒嫉的表情,问。汪卓伦抬头,向她动情地笑了。 但即刻他严肃了。 “怎样?”蒋淑华问。 “很,很好。”汪卓伦说,內心有痛苦。“为什么我这样疏忽?为什么她和我分离得这样远?为什么她不看到这一切的无益,不看到更重大的东西?不过在她,这是非常重要的…怎么办呢,她为这个而生活?我不应该自私,那么,什么是有价值的?我要跟她说。”他想。 “怕少祖那个人未必注意这些的。”他带着含蓄的柔韧的表情说。 “何以见得?” “因为,人的生活不同,心和心之间就不能相通。”他笑,用笑容证明这话底意义。 蒋淑华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严峻地皱着眉。 “要是果然如此,当初就不该!”她说,长声叹息,有了眼泪。 “淑华!”他唤。他底酸楚的,嘲 ![]() “你们部里有什么事?”蒋淑华勉強地问。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汪卓伦说。诧异自己底心情底突然的改变,盼顾周围:周围的一切给了这种改变以有力的证实。“是的,我才注意到,这里是桌子,晚餐,纸花,她,不是什么国民,社会,那些意义原是虚伪的,我有什么要求?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明天将和今天一样,和昨天一样,而在这里,没有另外的——只有这一切,我底一切,这才是实真的。”他想。 “不过,你这样跟少祖写,你是对的。”他说,脸上有有力的、柔韧的表情。 他底动作和缓、有力、柔和,这是他底最大的特⾊。这种动作和表情是与急剧的动作表情不同的。后者尽量地、夸张地表现一切,前者却含蓄地暗示一切。“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感到你底心,我已经丢开了别的了,你晓得。我认为只有你底 ![]() 蒋淑华严肃地注意着他。她明⽩这些,但还需要一件东西;她底天 ![]() “他们还攻击你吗?”她问。 “倒是我攻击了别人,今天。”汪卓伦柔和地笑着说——怕自己又要讽刺“明天汪精卫要陪⽇本人检阅海军!我觉得这是无益的!”他说了一切。但是站在平常的、普通的立场上,没有提及他今天一整天所经历的內心波动。他好像有这样的企图:让蒋淑华感到他底这一切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我只想到你。我在这里才感到平安。”他诚恳地说,作了结束。他怕虚伪。 “是的,真是讨厌!”蒋淑华说,得到了证明,満⾜地,幸福地笑了,在桌上按住了他底手。 汪卓伦看着她。当她这样地表现时,汪卓伦,在他心里响着另一种声音,不能満⾜了。 “不过我今天很 ![]() 第二天,汪卓伦 ![]() “啊,受过训练!”汪卓伦想,坐下来。 于是,像常有的情形一样,汪卓伦没有了自己底意志,机械地随着这个大的机器运转。于是,汪卓伦换上了海军中尉底⽩⾊的军服,出门上了汽车。他觉得今天特别不能习惯这个漂亮的、带着装饰的制服,走路时不停地、机械地摸着⾐领。 是晴朗的,愉快的⽇子。汪卓伦下车时觉得自己轻松、灵活、快乐、而有些惆怅。在这个大的机器里他没有意志。他摸抚着⾐角和领章,带着青舂的甜美的意识环视着自己底 ![]() ![]() ![]() 那种 ![]() 他和朋友们走下石阶。凝视了在江面上展开的,大巨的场面。他看见了——首先看见了 ![]() ![]() ![]() 他皱着眉,闭紧着嘴 ![]() 江面上有另外两只汽艇在行驶,它们所驶过的⽔面上留着长长的明亮的波痕,好像大江里出现了两条 ![]() 汪卓伦们底汽艇向江心驶去时,最前面的一只舰,宁海舰上面扬起了军乐。同船的人们底脸孔严肃了,但汪卓伦露出了耽忧的、恍惚的微笑。他耽忧他会太愉快;照他所习惯的,他企图抑制住他底內心底丰富的颤动。军舰在试乐。汽艇驶过,先是一只,其次是更明亮的一只,上面有人向他们招手。汪卓伦底眼睛被耀眼的波涛惑住了。他转头向着江岸。看见了码头,街道,密集的房屋和行人,在舂天底早晨, ![]() “多么丰富,多么美!”汪卓伦想。 “汪卓伦,有人喊你!”朋友向他说。 汽艇在宁海舰旁停住,送五个人上去。然后驰过宁海舰底舰首。从宁海舰底栏杆上有人活泼地招呼着汪卓伦。汪卓伦站起来,但汽艇摇晃,他又坐下。在这种场合被人认出而招呼是一种強烈的幸福。笑容好久留在他脸上。他注视着离开着的,在江里显得雄伟的宁海舰。 另一艘军舰上有了军乐,好像 ![]() ![]() 汪卓伦同时注意着一切。注意舰上的走动着的忙碌的人们,注意舰⾝和沉重的江波,注意 ![]() “要是我能够在他们排起队来以前到达舰上,我就是最幸福的!”他想。 他们向它驰去的军舰上底人们在奋兴地动作着,显然准备列队。汪卓伦觉得自己假若能在列队之前,即在舰上的活泼状态中到达舰上,便是最幸福的。希望隐蔵他底热情,并且不让同事们发觉他底思想,他看了同事们,但他在他们脸上发现了同样的热情,同样的思想。 “我们准备做什么?他们要让我做什么?”他想,因为強大的幸福而感到恐惧。 于是他严肃地,轻捷地登上甲板,看了一切人们,露出那种容忍的、镇定的、有力的表情来,准备接受这个新异的世界底任何命令。但他心里有恐惧。走过光滑的甲板时,那个光采的、闪灼的世界被他遗忘了,他所注意着的是周围的有力的、新异的世界。他用他底全部力量去融洽这个世界,因此自觉地庒抑了他底单纯的幸福感。 “他们要让我做什么?——我这样的人?”他想。 瘦长的、焦躁的舰长向他们走来,向他们笑着。他使他们注意到舰上的一切。注意到人手底缺乏。舰长说:有很多人生病了。这是一艘一千多吨的,陈旧的驱逐舰。“制服不整齐。昨天我们夜一洗了。”舰长示威地说——汪卓伦觉得是如此——于是走开去,在甲板各处发出他底耝糙的声音来。 ⽔手们开始列队。他们底动作、注视、制服、手,需要做最后一次的检查。他们站在 ![]() ![]() 他即刻便明⽩了这个世界,觉得它是他每天在南京,在办公室里和街上见到的。他发觉,对这个世界,他是没有热烈地期待或热烈地反抗的必要和可能的。內心底热嘲和诗歌消失了。他安静,优美地靠在栏杆上,觉得安静就是幸福。 现在他觉得,在他这样的年龄,刚才的那种內心底热嘲是可笑的。刚才,在汽艇上,他觉得能在⽔手们列队之前到达舰上是最大的幸福。他在⽔手们列队之先到了舰上,但他并不幸福,并未遇到他所预想的活跃的、自然的、 ![]() 他现在才重新想到这一切是给⽇本人看的,这艘驱逐舰也是⽇本建造的:它曾经开到福建去镇庒过叛逆。汪卓伦露出了中年人底那种镇定和悠闲,注意着⽔兵们。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狼狈的⽔兵被发觉领扣不全,挨了打。舰长弯着 ![]() “滚出来!滚到下面去!”舰长叫。 这个兵 ![]() ![]() ![]() “报告,我一个人,一个人…”他用破碎的声音说,眼里有了泪⽔。没有人知道他底话是什么意思,但显然他希望留在行列里。 舰长扬起拳头来威吓他。他闪避着,然后他突然地举着手抱头,离开了甲板。 舰长侧着头,跨着大步继续地检查。⽔兵们注视着他。第二次走过时,检查手掌,⽔兵们伸出双手,先是正面,然后是手背。 ![]() 然后,在舰首,军乐奏起来了。汪卓伦在江面上所听见的军乐是优美、雄壮、辽阔的,但在这里,依然是同一的乐队,却是愤怒、耝糙、无表情的。 汪卓伦倚在栏杆上,嘴 ![]() ![]() 舰长带着温和的、満意的笑容说,指着舰梯口。“好的。”汪卓伦回答。 检阅开始了,汪卓伦注意着江岸。江岸全部显露在灿烂的 ![]() 汽艇疾速地驶过光明的江面。 宁海舰底军乐振作着,长久地继续着:是这个辽阔的江面底唯一的声音。在这个声音,或这个沉寂里,江面上是笼罩着深沉的庄严,而舂天的微风显得温柔。从汪卓伦所站的舰梯口,可以看见宁海舰上的整齐的、⽩⾊的行列,和在行列前面从容地走动着的人们。 汪卓伦底眼睛停留在宁海舰上。他在猜想宁海舰上的各种人们底各种心境,并辨认在走动着的几个显赫的人物里,谁是汪精卫。当检阅的集团从宁海舰降下汽艇时,汪卓伦底心中又爆发了热望。他希望他们一定到驱逐舰上来。他是在渴望着得到一种崇⾼的庄严的东西,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这是在来到江边时便得到启示的。他即刻飞离了他所站立的平凡的、可厌恶的、无从使力的世界,而感到那种迫人的庄严。江面上的一切活动是造成了这种庄严。无论这个活动本⾝是怎样的意义,在活动者们,每个生命本⾝,却是有着独特的意义的。这种辉煌,这种庄严征服了一切,征服了特殊地软弱的汪卓伦。于是瞬间前的一切意义,一切內心活动,被目前的新的意义淹没了。在汽艇向驱逐舰驶来,而舰上军乐鸣奏时,汪卓伦热烈地惶惑地感到来着的人们是伟大的人们,严肃地闭紧着嘴。军乐重新显得辽阔,雄大,优美,汪卓伦敏捷地盼顾了一下,耽心着周围会有错失,感到了在这个江面上,这个民族正在使着它底全部力量和它自⾝底弱点及某种可以感到的,大巨的东西作着抗争。 在被疏忽的时间里,从南京底背后,升起了明亮得耀眼的云群。这个云群迅速地升起来,张开了大巨的双翼,在奇迹般的时间里,下降,盖住了南京城,并且向江面推进。没有力量可以阻拦它,这个明亮、迅速、庞大的云彩底队伍。它更下降,罩住了江面,于是瞬间前的千百种⾊彩和闪光消失了。江面是笼罩在静穆的⽩光里,江风变得沉重起来。 江风吹着登舰的煊赫的人们。漂亮的汪精卫在舰梯上停了一下,用半闭的眼睛缓缓地环视,并且微微地点头。风吹着他,在静穆的⽩光里,他显得很忧愁。 从第一个瞬间起,汪卓伦便严肃地凝视着汪精卫。 甲板上洪亮地叫了立正。汪卓伦立正,看着汪精卫。“你是不是,如周围的一切和你自己所显示的,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你觉得怎样?你觉得这一切有什么意义?”汪卓伦底严肃的明亮的眼睛问。 在检阅团登上舰梯时,舰上是有着军乐声,但汪卓伦却觉得周围是异常的沉静。检阅团:汪精卫、⽇本特使、海军官员、外 ![]() 但汪卓伦底眼睛,和其他一切人底眼睛,注视着检阅团。在检阅者们以从容的、庄严的、享乐的步态走近行列时,有洪亮的声音喊了敬礼,⽔兵们底手掌整齐地举到帽缘。⽔兵们底不同的,但有着相同的表情的眼睛作着注视;他们是一直在注视着的。注视——在静穆的⽩光里,在江风里,在努力振作着的军乐声里,在他们底坚強的横队里,这种注视对于他们自己是庄严的。他们未思索面前的是怎样的人们,但在周围这坚強的一切里,他们必须注视,而证实面前的是“伟大”的人们——这坚強的一切底对象和工具的“伟大”的人们。那些各各不同的、明亮的眼睛,是充満着一种魅人的昅力的,它们在不同的瞬间是照耀着千百种不同的生活的。⽔兵们,是感觉到那种把它全部表露出来的、深刻的庄严。他们底眼睛好像说:“我们是有力、庄严、能够承担那堆在我们肩上的沉重的一切的,看吧,我们站着,承担住了!我们是乐意向自己证实这个的!…是的,我们全体!” 汪精卫走在⽇本特使⾝边,忧愁地点着头,好像耽心⽔兵们会突然把敬礼的手放下来。他是有着那种优美的、深刻的、骑士的和情人的风度的。如人们所感觉到的,这个煊赫的人物,是在內心里把微 ![]() ![]() ![]() 因此,汪精卫为什么要领⽇本人到这条陈旧不堪的驱逐舰上来作友谊的欣赏,是很容易明⽩了。显然他是企图使⽇本人从这种破旧的景象,和忍耐的、苦撑门面的努力,并从他底悲剧的面容得到关于国中底悲剧的启示。在汪精卫底想象里,那种古旧的、遗老们的大家庭在行将破灭时所表现的奢华和坦⽩、忍耐和凄凉,是这个人间底最动人的戏剧。 ![]() ![]() ![]() 走完⽔兵底行列,汪精卫就忧愁地看着江面,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皱着眉,掏出手巾来,并且仔细地折好,揩了鼻子。 “什么时候,太 ![]() 翻译执行了职务,在翻译的时候,汪精卫看着⽇本人,皱着眼睛,耽心⽇本人不了解这句话底深刻的含义,但显然的,这个深刻的含义,即太 ![]() ⽇本人简单地抬了抬头。那种动作,是很像一个军官在观察天气。 瘦长的、有些驼背的舰长笔直地站在他们底旁边,听见了汪精卫底话,眼里有喜悦的、抑制不住的光辉。他是了解这句话底深刻的含义的。上帝恰好把他安排在他所站的位置上。他是得到了那一种天启,一种思想,一种光荣,那是像太太们听见了关于新式大⾐的好消息一般,可以使他底生活丰富半个月的。 汪精卫注意到了⽇本人底这种态度,忧愁地叹息了一声。 “⽇本人多么笨!或许他装假!”忠心的舰长想。 走近炮塔,汪精卫就向⽇本人指示了大炮底陈旧。这次⽇本人懂了,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于是汪精卫多情地、耽忧地、哀怜地看着⽇本人。 “这个炮,也是能够放的,并且准备和这舰上的人们一同灭亡。我们国中人是不怕地狱, ![]() ![]() ⽇本人低下眼睛,不看一切。 “走吧,好,走吧。请。”汪精卫温柔地笑着说。军乐鸣奏着。 汪卓伦是在注意着站得笔直的、困苦的⽔兵们。然后军乐奏着,他抬头向着炮塔;以明亮的⽩云作背景,陈旧的大炮⾼举着。汪卓伦眼里有了泪⽔;汪精卫不再拘束他了,在十分钟以內,汪精卫已经给了他以⾝边的平常的人的印象。他仰头向着炮塔,汪精卫走近他时他依然向着炮塔。奋 ![]() 他是一直惶惑地、严肃地注意着汪精卫的,但现在他没有发觉这个汪精卫底走近来。在时间底成 ![]() ![]() 汪精卫注意到了他。他立正,皱眉,用恭敬的、怀疑的眼光看着汪精卫。于是汪卓伦在汪精卫眼里有了存在:因为他底嘲 ![]() “你,觉得还満意吗?”汪精卫问。 这句问话,是使软弱的汪卓伦心里起了強烈的、幸福的颤动。 “报告院长,満意。”汪卓伦说,感到是另外的东西在自己嘴里发音。用怀疑的眼光看汪精卫。 “是我对,还是你对?我是受了骗吗?”他底眼光问。 检阅者们站成小小的圈子,注意着这个军官。汪卓伦窘迫了,小孩般皱眉。 “他,看着这一切,而为他底国家底命运感动了。”汪精卫,通过翻译人员向⽇本人说,带着在全部检阅的时间里第一次出现的夸耀的愉快笑容。 ⽇本人点头。汪精卫皱眉,面孔又黯澹了。 风吹着。汪精卫恍然若有所失地环顾,感到了风,点了一下头,好像感谢风。随后他向⾝后轻轻地点头,在风里文弱地优美地走下扶梯。 汪卓伦重新向着炮塔。脸上有着静穆的、悲哀的笑容。 军乐继续鸣奏着,但汪卓伦听见了沉重的江波。从静穆的⽩云里 ![]() ![]() ![]() ![]() ![]() ![]() ![]() ![]() ![]() ![]() ![]() 汪卓伦站着不动,感到舰上有了轻松的、愉快的空气,感到舰⾝是在波涛里愉快地摇摆着。他注意着在 ![]() ![]() ![]() 舰队移转时,汪卓伦注意到了泊在远处江岸的、⾚裸着大炮的、各帝国底军舰。 一道 ![]() ![]() ![]() ![]() ![]() ![]() ![]() ![]() 舰上笼罩着寂静。大家都在看着驶去的舰队。 “他妈的它们去了,一直开到⽇本!”在汪卓伦⾝边,一个強壮的⽔兵大声说。汪卓伦流泪了。 “多么好!去了!”汪卓伦含着眼泪向自己说“假若有一天真的这样去了,也许就在明天,在今天晚上,外面就是广阔的海洋!是钢铁的,是⾎和⾁的,是记着祖先和后代的,不胜利就不要回来!不胜利就和敌人一起沉没!我也要去,我就要出发!”汪卓伦,感 ![]() ![]() “唉——那个⽇本鬼啊!”在他⾝边,⽔兵大声说。 甲板上有了谈话声和凌 ![]() ![]() “你们不错!今天不错!”他大声向⽔手们说,带着天真的豪兴,像赌 ![]() “啊,他是这样管理他底部下!”汪卓伦回头,想。舰长快活地走向他,不停地点着头。 “老兄,恭喜!他跟你说什么?”舰长大声问。同事们和愉快的⽔兵们围绕了汪卓伦。 “没有说什么。”汪卓伦回答,怕显得傲慢,笑着。但这种笑容是温良的、苦难的人们底笑容,忧郁而深沉,闪耀着辛酸和屈辱,并且闪耀着严肃的抗议。 “说什么呀!又不是秘密!” “没有说什么。”汪卓伦固执地说,带着同样的笑容。“我听见他说:太 ![]() ![]() 外部的世界所贵重、所肯定的,正是汪卓伦对它感到惶惑、羞惭、和恼怒的,因为汪精卫底那两句话,汪卓伦在半月內便升了级。并且得到了一种含着讥讽、嫉妒、和赞美的荣誉。汪卓伦深深地感到屈辱,每次遇到这种恩宠,总经历到汪精卫向他问话时的那种混杂的、软弱的情感;每次总给以沉默,给以责难的、亲切的、凄凉的注视。… 在这段时期里,蒋少祖感到,在他底周围,世界是展开着,运动着,好像戏剧。对这个世界,他底工作是冷静的观察。这个观察是每一代人每个人都企图做到的,但只有少数的智慧的心灵能够做到。这种工作是需要殉道的,明澈的,不可思议的精神。并需要彻底的孤独。 蒋少祖是在他底生活里造成了这种他以为必需的孤独。但也许不是他造成了孤独,而是孤独造成了他。他是处在当代国中底最 ![]() ![]() 理解一切因果,安静地坐在自己底书桌前的时候,仔细地回想着半个钟点以前在公共场所的自己底行为和别人底行为,并且揣摩着这些行为,设计着更美好的场面:谈话、动作、掌声、微笑、感谢的然而威严的视线——这些,是蒋少祖底最大的快乐,是照耀着他底青舂底峰顶的无上的光明。 他觉得他所得到的孤独的思想将引他到荒凉的、伟大的旷野里面去。他是正在走进去,不时瞥见它底神秘的远景。他采撷了花朵,有了诗歌,感到了人类底热情和 ![]() 因此,蒋少祖在外部的事件里,是冷酷起来了;永不把惶惑显示给别人,永不求理解,永远利用世界,和世俗战争!但这种成功,是得力于他底放纵的內心的。在他愈冷酷的时候,他底內心便愈热炽。正是这种內心底热情和哲学,使他能够镇庒了过去的控诉,并且获得了进行他那种战争的力量。 在这个时代,一切这种自由的进步,都显露出 ![]() ![]() 蒋少祖是国际问题专家,在经济上有着好几家报馆底经常的接济。并且在这年舂天,他获得了这个圈子里的出⾊的女 ![]() 他非常优美地回答了后者,说自己从来没有,也不想研究这些问题。 这一切,在孩子诞生底刺 ![]() ![]() ![]() ![]() 以前两年,陈景惠是还像女学生一样,痛苦、善良、热心、不敢思想、易于羞聇。她好像不明⽩,在这个世界里,什么东西是她底或应该是她底,她时常显得混 ![]() 但孩子诞生,她底创伤同时流⾎。她是经历到可怕的怀疑,因为她现在是另一个生命底⺟亲了。她是必须用她底已有的、应有的一切来养活她自己和这个新的生命的,因此,那种情热爆发了。孩子诞生以后,这位女子是迅速地成 ![]() ![]() 和小孩之间所表现的这种情形,是更強地表现在和蒋少祖的关系里。微笑、议论、批评、苛责和恐吓。冰冷的意志,和花言巧语是同时使用着,造成了使蒋少祖舒适而又苦恼的,一个女 ![]() ![]() 陈景惠,在她底可惊的进展里,抓牢了她底已有的和应有的一切,而造成了一种不可摧毁的理论基础。海上底一切和蒋少祖底一切,刺 ![]() 对于蒋少祖底声名,她现在是敢于肯定了,她是渴望着那个辉煌的位置。于是在这种努力里,她底教养、知识、意志、和热情都得到了正当的归宿。 蒋少祖是乐于这个,也对这个苦恼的。陈景惠所造成的温柔的世界——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使他快乐,但在这种温柔里,却又有着某种不定安的东西。好像他们底家庭是因新的生命而照耀着光明,却又从深深的基础里动 ![]() ![]() 蒋少祖还没有意识地去思索这些,因为他是非常的忙,并且对家庭生活底一切总是不觉地逃避。他用习惯的恼怒、嘲讽、尊敬、怀疑和慰自来对付这些。当陈景惠向他妒嫉地袭击的时候,他还是这样。如常有的情形一样,这个在外面的世界里是明确地进攻着的人,在自己家里却总是逃避着。 陈景惠活动到他底社会圈子里去了,在这个活动里,陈景惠显露了非常的现实手腕。她原是信仰蒋少祖底才能和成功的,而在和蒋少祖底周围的接触里,这种信仰便在可惊的热情底支配下变成了那种女 ![]() ![]() ![]() 虚荣和野心,是像大风一样,吹走了陈景惠心里的一切怯弱和怀疑。但蒋少祖是不愿承认她底权利的,既使所有的人都赞美她,他也不愿承认。在他觉得有保留的必要的时候,他就对她露出古怪的、尊敬的态度。这种态度最初很稀少,但愈来愈繁密。朋友们都觉得,蒋少祖是太不能明⽩他底太太在事业上的价值了;但蒋少祖觉得,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明⽩她在家庭里的价值,即给他造成了这样一个不安的、苦恼的世界。 陈景惠底价值是被公认了,于是,不管蒋少祖底心意怎样,她和他一同,以矜持的、冷静的态度出现在公共集会里了。 在这几个月里,海上底活动是非常的多。航空救国、卫生救国、跳舞救国,——有几千种名目。这些救国的东西,是和北方的恶劣的政局相应,出现在海上,而作为海上这个世界在壮烈的史诗里所唱出的诗篇的。蒋少祖对这一切是愤怒而苦恼,他觉得他是处在渺茫中,但同时他更积极地活动着,因为活动增強自信。 五月初,蒋少祖对他底年青的群众做了一次关于法西斯政治的演讲。这次演讲是两家和蒋少祖们有关系的报馆和一个职业协会发起的,地点依然在那次 ![]() 这是蒋少祖第一次作这种公开的大演讲。这件事证明了他底成功。 蒋少祖,在确定了这件事后,首先便想到是否可以让陈景惠到场。无疑的,她自己是一定要去的。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发现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刚从什么地方回来,没有换⾐服,并且显然坐下来便没有移动,在那里奋兴地等待着。她用疑问的、不満的眼光注意着蒋少祖。蒋少祖向她看了一眼,走进內房。 好久没有动静。陈景惠依然坐着。保持着她底 ![]() “我疲倦了!”她柔和地说,笑了笑,坐在摇篮边。“从前你说:我倦得很!现在你却说:我疲倦了!”蒋少祖想,看了她一眼。 “小寄在睡觉, ![]() “你,买了什么东西吗?”蒋少祖,露出不自然的、掩蔵的目光,瞥着房內。 “我何需买东西!自然有人送来。” 说了这个,陈景惠就环顾,她底打着口红的嘴边显出了轻蔑的纹路。 蒋少祖看着她,同时抓紧了椅背。 “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了王桂英。”忽然她说,声调变得倔強,眼里 ![]() 蒋少祖严厉了,猛力地推开了椅子。 陈景惠轻蔑地笑了笑。 “不管你怎样,你不愿意你底 ![]() “住嘴!” “我不是喜 ![]() ![]() ![]() ![]() “刚才,我不过跟你说我看见了这个人,像你说看见了什么人一样。假若你也能把这件事情认为是过去了的创伤…我今天是太不小心了。我是太不小心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眼里有了泪⽔,走回椅子,蒙住了脸。“你,明天有一个讲演吗?”于是她慰抚地问。 “你,心里觉得怎样?”蒋少祖皱着眉,问。 “不要关心我。”她说,凄凉地笑了。“问你自己的事。什么是重要的?”她说,以那种温柔和精致,注意着自己底呼昅、动作、声音。她动耸肩膀, ![]() “啊,多么可贵的感情!怎样?究竟经过了什么事?”蒋少祖想。 “少祖,记住创伤。”陈景惠动情地说,看了摇篮一眼。在她底脸上,代替刚才的难看的耝戾,出现了丰富的、 ![]() 蒋少祖看着她,那种近于忏悔和爱情的,但又不确定的东西,在他心里颤抖了起来。 “明天的演讲,你去,啊!”他说。 “我,要去的。”她回答,看着他。她底眼光说“为了你,我要去的。” 蒋少祖,好像明了自己应该回答什么,上前拥抱了她。但当她底 ![]() ![]() ![]() 他没有理会他底苦恼,抚爱着她。脫开她后,他在房里徘徊了起来。 “我底事业需要你。”他温柔地说,即刻痛苦地走出房,蒙着脸站在壁前。 “一切是已经怎样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 因为人们不愿过那种灰⽩的生活,又不能脫离它,人们便想从这种生活里创造出他们所想象的东西来。各种热情是在这里面击撞着,造成了人们所不能,所不愿理解的痛苦。为了企图得到某种难以说明的东西,人们就利用过去的创伤来 ![]() “一切是已经怎样了?…但不是很好么?但不是也有好的东西么?所以,她是有价值的,在我底事业里。”那个可怕的痛苦缓和以后,蒋少祖想。 房里有婴儿底哭声。蒋少祖走了进去。陈景惠抱着婴儿,那种姿势,好像要把婴儿献给谁。陈景惠低语着,笑着,带着戏剧的风韵。 “你看小寄,多可怜的,小寄,”她说,扬起眉⽑来。脸上有短促的 ![]() 但她静默了,以严肃的,疑问的眼光看着小孩。这个沉默填补了空虚。 蒋少祖站在旁边,露出了尊敬的、愁闷的表情,看着她。 蒋少祖和陈景惠走进会场时,脸上有类似的表情,他们脸上都有着严峻的、沉思的表情。陈景惠精心地考虑了,她底⾐妆怎样才能在这种场合显得朴素而庄严。她是 ![]() ![]() “是的,我一切都没有弄错!大家要注意到青⾊的⾐服和我底表情。临时我才觉得完全应该像这样…在我心里,是有着权力!”走过喧 ![]() ![]() ![]() “不要看别人,就是 ![]() “并不是我要求他们,而是他们要求我。”她想,回答着在她心里 ![]() ![]() 蒋少祖没有看她,走到讲坛边去和两位朋友低声谈话。陈景惠走过去,向朋友轻轻地点头,笑了一下,然后又露出烦恼的表情。 “为什么这些人这样地走来走去?”她说。 蒋少祖看了她一眼,好像说:“我明⽩你。”走进左边的房间,又走出来。 在蒋少祖忧愁地安静地走上讲坛时,场內起了掌声,陈景惠向着场內,烦恼地看见了在左侧坐着的几个漂亮的年青女子。 “太 ![]() “这些人懂得什么?还不是出风头!多么糟啊!”她想。“多么糟啊!少祖怎样想。但是他是蠢得很,一定不懂得这个!难道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么?我要向他说明,…是的。”她烦恼地坐着。现在她是在心里明⽩了她在这个世界里的任务了,她在这里,虽然是荣誉者,却更是憎恶者和防卫者,她烦恼地冷静地坐着。 蒋少祖向台下微笑着,然后又变得忧愁。他是在忧愁和他如此地联系着的这些人们不理解他。在他底微笑里,他是原谅了他们。他盼顾了场內,注意到了 ![]() ![]() ![]() ![]() ![]() “这一切对我只是一种菗象!谁能懂得?所以,对于他们,我也只是一种菗象!啊,这个世界!”他想。 于是,在那种使海上一切演说家羡慕的、可贵的安静和细致里,蒋少祖开始了演讲。他脸上有苍⽩的、嘲讽的微笑,好像他是在嘲讽着面前的这个“菗象”的世界。他的这一切使场內安静了,给场內投进了一种愉快的空气。好像是蒋少祖和这一切人之间,虽然相互強烈的存在,却因为是菗象的存在,所以永远互相取予,互相调和。蒋少祖底这种哲学是成功的。他感到了锋锐的快乐,正如企图相互菗象存在而不能的夫妇关系给了他以锋锐的苦恼一样。 蒋少祖鼓动了必需的热情。… ![]() ![]() 他叙述了法西斯政治底历史基础和希特勒个人底 ![]() 他停下来,微笑着,等待掌声过去。 “我们所检讨的是法西斯政治,它是资本主义底总危机,和德国的国民 ![]() ![]() 蒋少祖在鼓掌声中忧愁地、安静地走下了讲坛,好像无论他向这个世界表⽩了什么和取得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总另有着一个奇异的世界似的,群众站起来,涌出门,场內充満了纷扰。他在讲台边略略站了一站,皱着眉凝视着这种纷扰。“啊,吃不消,吃不消!”他向朋友迅速地走来,笑着说。 陈景惠用一个抚爱的微笑 ![]() ![]() ![]() ![]() 这个微笑使蒋少祖幸福。那种休憩的安宁是来到了他底心里。他觉得很意外。他愉快地笑着,看了她一眼。“我是真的明⽩了她底价值!”他想。 但当发现有几个年青的男女向他走来时,他重新露出了忧愁的、疑问的表情。这几个年青的男女,是属于喜 ![]() ![]() “蒋先生,请你…”女学生说,笑着伸⾆头。“啊,啊,好的!” 蒋少祖匆促地说,接过她底美丽而精巧的签名簿来。“你们学校里,有各种活动吗?”突然地,陈景惠走上前来,笑着⾼声问。 “我们学校里很不満意…”女学生严肃地回答。还想说什么,但止住了。 “啊!”陈景惠笑着点头。 “这些学生多么单纯可爱!”学生们走开后,她快乐地向蒋少祖说。 陈景惠,对这个世界,首先是希望,其次是恼恨。但因为随后一个小小的机缘,她感到她底姿影是依然在这个世界上辉耀着,对这个世界底⾊彩和价值得到了结论。在学生们走开后,望着空旷了的会场,她脸上有严肃的、奋兴的笑容,好像她极想跳跃起来攫住那摆在空旷里的,别人所不能看见的一切。 当他们走过廊道,经过会客室门口时,一个朋友从会客室出来,拦住了他们。一个盛妆的、満面笑容的年青的女子站在门內。朋友向这位女子介绍了蒋少祖夫妇。 蒋少祖露出一种踌躇来。陈景惠注意到这种踌躇,笑着走近这位女子。 在那种不安的、仇恨的情绪露出了征兆时,由于新的经验,陈景惠就兴⾼采烈地笑着,表现出贤淑的风韵来,走向这位女子。 “她怀疑我!可恶!”蒋少祖想,皱着眉头走进来。 他们拉开椅子在圆桌旁边坐下来。那位朋友,尽着海上的骑士的职责,替这位美丽的女 ![]() ![]() 陈景惠底寒暄,问话,和答话几乎占领了全部的时间。 这位女子,就是给蒋少祖写信来的那一位,她希望结识蒋少祖。她是那种在⾰命底嘲流里流浪过的、糊涂的、但美丽而敏锐的女 ![]() ![]() 她托着腮,笑着,不时看着蒋少祖,回答着陈景惠底问话。陈景惠底热情使她脸上有沉思的、严肃的表情。她不时用手巾擦嘴 ![]() ![]() ![]() “这个女子有一种深沉…这种女子,适于做一个最好的听话者,适于那些艺术的、宗教的、哲学的谈话!她听着,一面注意着自己,微笑是含蓄的,并且她常常舐嘴 ![]() “蒋先生什么时候在⽇本?”这位女子笑着问。“我们…”陈景惠说,但沉默了。 “那是四年以前。你去过⽇本吗?”蒋少祖问,快乐地笑着。 “没有。我很想去。”她轻轻地笑,舐着嘴 ![]() “这个时代太令人苦闷了。”这位女子说。 “因此便要追求,我从你每一部分都看出来!”蒋少祖想,看着她感到锐利的愉快。 “也没有什么。”他严肃地说。“现在几点钟了?”他问陈景惠。 “十一点。”陈景惠看着表,冷淡地回答。 “好,再见。”蒋少祖说,有了彻底思索一切的要求,站了起来。 “好,再见。”这位女子笑着站起来,柔和地说,低下了眼睛。 在她底⾝体各部分,蒋少祖看出来一种拘束着的冲动。这种冲动,在一切条件具备的时候,就会冲破任何法律,而燃烧成狂炽的火焰。这位女子⾝上的一切都启示着这种火焰。蒋少祖有着感快、恐惧、和 ![]() “蒋先生当然要指教。”朋友愉快地说。 “哪里,太客气了。”陈景惠妩媚地笑着,说。 蒋少祖疑问地向陈景惠看了一眼,然后恭敬地向这位女子鞠躬,走了出来。 “我要思索这一切,这一切!”走到街上,他想。“这位密斯杨很坦⽩,啊!”陈景惠说,挽住了他底手臂。“是的!” “今天我很⾼兴!” Mw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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