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细雨中呼喊未删减无删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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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在细雨中呼喊 作者:余华 | 书号:44182 时间:2017/11/21 字数:127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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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惯早起的苏宇,在那个上午因为脑⾎管破裂陷⼊了昏![]() 我的朋友用他生命最后的光亮,注视着他居住多年的房间,世界最后向他呈现的面貌是那么狭窄。他依稀感受到苏杭在 ![]() ![]() 苏宇的⺟亲起 ![]() “真不像话。” 她看都没看我在苦难中挣扎的朋友。 第二个起 ![]() ![]() “苏宇,苏宇。” 苏宇听到了一个強有力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他下沉的⾝体迅速上升了,似乎有一股微风托着他升起。可他对这拯救生命的声音,无法予以呼应。⽗亲走到 ![]() “还不快起 ![]() 苏宇没有能力回答,只是无声地看着⽗亲。医生一向不喜 ![]() “这孩子像谁呵。” “还不是像你。” 一切都消失了,苏宇的⾝体复又下沉,犹如一颗在空气里跌落下去的石子。突然一股強烈的光芒蜂拥而来,立刻扯住了他,可光芒顷刻消失,苏宇感到自己被扔了出去。⽗亲提着⽔瓶出去以后,屋內仿佛大雾弥漫。⺟亲在厨房发出的声响像是远处的船帆,苏宇觉得自己的⾝体漂浮在⽔样的东西之上。 那时的苏宇显然难以分清厨房的声响是什么,他的⽗亲回来时,他的⾝体因为屋外 ![]() ![]() 苏宇的⽗⺟吃完早餐以后,先后从苏宇 ![]() 苏宇在灰暗之中长久地躺着,感受着自己的⾝体缓慢地下沉,那是生命疲惫不堪地接近终点。他的弟弟苏杭一直睡到十点钟才起 ![]() ![]() “你今天也睡懒觉啦?” 苏宇的目光已经趋向暗淡,他的神态让苏杭觉得不可思议,他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完苏杭转⾝走⼊厨房,开始了他慢呑呑地刷牙和洗脸,然后吃完了早餐。苏杭像⽗⺟那样向屋门走去,他没有去看哥哥,打开了屋门。 那是最后一片光明的涌⼊,使苏宇的生命出现回光返照,他向弟弟发出內心的呼喊,回答他的是门的关上。 苏宇的⾝体终于进⼊了不可阻挡的下沉,速度越来越快,并且开始旋转。在经历了冗长的窒息以后,突然获得了消失般的宁静,仿佛一般微风极其舒畅地吹散了他的⾝体,他感到自己化作了无数⽔滴,清脆悦耳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我是在苏宇死去以后来到这里的,我看到苏家的门窗紧闭,我站在外面喊叫了几声: “苏宇,苏宇。”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想苏宇可能出去了,于是我有些惆怅地离去。年幼的朋友 我在家乡的最后一年,有一天下午我从学校走回南门时,在一家点心店门口,看到了打架的三个孩子。一个流着鼻⾎的小男孩,双手紧紧抱住一个大男孩的 ![]() “你松不松手?” 这个叫鲁鲁的孩子眼睛望到了我,那乌黑的眼睛没有丝毫求援的意思,似乎只是在表示对刚才的威胁満不在乎。 被抱住的男孩对他的同伴说: “快把他拉开。” “拉不开,你还是转圈吧。” 那个孩子的⾝体便转起来,想把鲁鲁摔出去。鲁鲁的⾝体脫离了地面,双手依然紧紧抱住对方的⾝体。他闭上了眼睛,这样可以减去头晕。那个孩子转了几圈后,没有摔开鲁鲁,倒是自己累得气 ![]() “你——拉开——他。” “怎么拉呢?”他的同伴发出同样束手无策的喊叫。 这时点心店里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她朝三个孩子喊道: “你们还在打?” 她看到了我,对我说: “都打了有两个小时了,有这样的孩子。” 被抱住的孩子向她申辩: “他不松开手。” “你们两个人欺负一个年小的。”她开始指责他们。 站在旁边的孩子说: “是他先打我们。” “别来骗人,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们先欺负他。” “反正是他先打我们。” 鲁鲁这时又用乌黑的眼睛看着我了。他 ![]() 中年女人开始推他们: “别在我店门口打架,都给我走开。” 被抱住的男孩开始艰难地往前走去,鲁鲁将⾝体吊在他⾝上,两只脚在地上滑过去。另一个男孩提着两只书包跟在后面。那时鲁鲁不再看我,而是竭力扭回头去,他是去看自己的书包。他的书包躺在点心店门口。他们走出了大约十多米远,被抱住的男孩站住脚,伸手去擦额上的汗,然后气冲冲地对同伴说: “你还不把他拉开。” “拉不开。你咬他的手。” 被抱住的男孩低下头去咬鲁鲁的手。那双乌黑的眼睛闭上了,我知道他正疼痛难忍,因为他将头紧紧贴在对方后背上。 过了一会,被抱住的男孩抬起头,继续无力威胁: “你松不松手?” 鲁鲁的眼睛重新睁开,他扭回头去看自己的书包。 “他娘的,还有这种人。”站在一旁的男孩抬起脚狠狠地踢了一下鲁鲁的庇股。 被抱住的男孩说: “你捏住他的 ![]() 他的同伴朝四周看看,看到了我,轻声说道: “有人在看我们。” 鲁鲁的头一直往后扭着,一个男人向点心店走去时,他喊叫起来: “别踩着我的书包。”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鲁鲁的声音,那种清脆的,能让我联想到少女头上鲜 ![]() 被抱住的男孩对同伴说: “把他的书包扔到河里去。” 那个男孩就走到点心店门口,捡起书包穿过街道,走到了河边的⽔泥栏杆旁。鲁鲁一直紧张地看着他,他将书包放在栏杆上说: “你松不松手?不松我就扔下去啦。” 鲁鲁松开手,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的书包。 解脫了的男孩从地上拿起他们的书包,对站在河边的同伴说: “还给他吧。” 河边的男孩把书包狠狠地扔在地上,又走上去踢一脚,然后才跑向同伴。 鲁鲁站在那里向他们喊道: “我要去告诉哥哥,我哥哥会来找你们算帐的。” 喊完以后,鲁鲁走向自己的书包。我看到的是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孩,流出的鼻⾎使他⾝上的⽩汗衫出现一条点点滴滴的⾎迹。孩子在书包旁蹲下来,将里面的课本和铅笔盒拿出来重新整理了一遍。这个孩子蹲在⻩昏的时刻里,他⾝体因为弱小而让人疼爱。整理完后,他站起来将书包抱在 ![]() “我哥哥会来找你们算帐的。” 我看到他抬起手臂去擦眼泪,他无声地哭泣着往前走去。 苏宇死后,我重新孤单一人。有时遇到郑亮时,我们会站在一起说上几句话。但我知道郑亮和我之间唯一的联系——苏宇,已经消失。所以我和郑亮的关系也就可有可无了。 当看到郑亮兴⾼采烈地和新近接 ![]() 我时刻回忆起苏宇在河边等待我时的低头沉思。苏宇的死,使友情不再成为即将来到的美好期待,它已经置⾝在过去之中了。我是在那时候背脊躬起来的,我躬着背独自行走在河边,就像生前的苏宇。我开始喜 ![]() 这就是我在家乡最后一年,也就是我即将成年时的內心生活。这一年我认识了鲁鲁。 我知道这孩子的名字,是那次打架后三天。那时我行走在城里的街道上,我看着这个孩子抱着书包急冲冲地走过去,有五、六个同龄的男孩从后面追上去,齐声喊: “鲁鲁,鲁鲁,” “顽固不化。” 鲁鲁转过⾝来向他们喊道: “我瞧不起你们。” 随后鲁鲁不再理睬他们的喊叫,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去。孩子內心的怒火比他⾝体还大,⾝体仿佛承受不了似的摇摇晃晃。他的小庇股一扭一扭走到了几个成年人中间。 事实上那时我并没有想到鲁鲁和我之间会出现一段亲密的友谊,尽管这个孩子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到我再次看到鲁鲁和别人斗殴的情景。那次鲁鲁和七、八个同龄的男孩打架,那群孩子如同苍蝇似的嗡嗡叫着向鲁鲁发起攻击。最后的结果依然是鲁鲁的失败,然而他却以胜利者的姿态向他们喊叫: “小心我哥哥来揍你们。” 这个孩子脸上洋溢出来和所有人对抗的神⾊,以及他总是孤立无援,让我触景生情地想到了自己。正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真正关注他了。看着这个小男孩在走路时都透露出来的幼稚,我体內经常有一股温情在流淌。我看到的似乎是自己的童年在行走。 有一天,鲁鲁从校门走出来,沿着人行道往家中走去时,我在后面不由喊了一声: “鲁鲁。” 孩子站住了脚,转⾝来十分仔细地看了我一阵,随后问: “是你叫我吗?” 我在微笑里向他点了点头。 孩子问:“你是谁?” 这突然的发问,竟使我惊慌失措。面对这个幼小的孩子,我年龄的优势 ![]() “不认识我,还叫我。” 这次尝试的失败,我的勇气遭受了挫折。此后再看着鲁鲁从校门走出来,我的目光开始小心谨慎。同时我喜悦地感到自己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他在往前走去时常常回过头来朝我张望。 我和鲁鲁的友情来到之前的这一段对峙,让我感到是两年前和苏宇在放学回家路上情形的重复。我们都在偷偷地关注着对方,可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一天下午,鲁鲁径直向我走来,乌黑的眼睛闪烁着可爱的光亮,他叫了我一声;“叔叔。” 孩子的突然喊叫让我惊愕不已,接下去他问: “你有小孩吃的东西吗?” 就在刚才,我们之间的深⼊ ![]() “你没吃午饭?” 孩子显然明⽩了我无法帮助他克服饥饿,他低下了头,轻声说: “没有。” 我继续问:“为什么没吃?” “我妈不让我吃。” 鲁鲁说这话时没有丝毫责备⺟亲的意思,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在不知不觉里,我们开始往前走去,我的手搭在孩子的肩上。我想起了遥远的苏宇,他经常用手搭着我的肩开始我们亲密的行走。现在我像苏宇当初对待我一样,对待着鲁鲁。 我们两个人和那些对我们不屑一顾的别人走在一起。 后来鲁鲁抬起头来问我: “你上哪儿去?” “你呢?”我反问。 “我要回家了。” 我说?“我送你回去。” 孩子没有表示反对,这时我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我看到苏宇的幻象,他站在通往南门的木桥上向我挥手道别。我那时所体会到的就是苏宇生前送我回家的心情。 我们走进一条狭长的胡同,走到一幢破旧的楼房前,鲁鲁的肩膀脫离了我的手,他沿着楼梯全⾝摆动地走上去,走到一半时他回过头来,像个成年人似的对我挥挥手,说道: “你回去吧。” 我向他招招手,看着他走上楼梯。他的⾝体消失以后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斥骂声嘹亮地响了起来,接下去是什么东西摔倒的声响。随后鲁鲁又出现在楼梯口,这次他是往下跑。我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从里面追出来,手里的鞋子向逃跑的鲁鲁扔去。鞋子没有击中鲁鲁,滚到了我的脚旁。这时女人看到了我,她理了理因为 ![]() ![]() 我看到这个女人时大吃一惊,因为我认出她是谁,虽然她的形象已被岁月无情地篡改了,但她还是冯⽟青。当年那个羞羞答答的姑娘,已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亲了。 刚刚逃离⺟亲追打的鲁鲁,竟然走过来拣起⺟亲的鞋子,又往楼上走去。他要将⺟亲的鞋子送回去。他像抱着他的书包那样抱着鞋子,动扭着瘦小的⾝体走向对自己的惩罚。冯⽟青的喊声再度出现: “滚出去。” 我看到孩子低垂着头,充満委屈地走下来。我走上去摸抚他的头发,他立刻转⾝逃脫我的友谊。这个眼泪汪汪的孩子向一片竹林走去。 我和鲁鲁的友情迅速成长,两年前我在年长的苏宇那里体会友情的温暖,两年后我和年幼的鲁鲁在一起时,常常感到自己成为了苏宇,正注视着过去的我。 我喜 ![]() 后来我才知道鲁鲁其实没有哥哥,但我对这个事实一直保持沉默,这样孩子就不会感到我注意了他的编造。孩子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寻求他想象中哥哥的支持。我知道想象和希望对于他的重要和必需,事实上对于我也同样如此。 鲁鲁就像我当初因为苏宇嫉妒郑亮一样,他因为我也嫉妒郑亮,其实那次郑亮在街上遇到我时,并没有对我表达⾜以引起鲁鲁不安的亲热。作为过去并不亲密的朋友,郑亮只是走过来和我说几句表示友好的话。拥有众多新朋友的郑亮,毫无掩饰他对我和鲁鲁这么一个小孩在一起的惊讶。就在我们谈话时,遭受了冷落的鲁鲁响亮地说了一声: “我走啦。” 他显得很生气地独自走去,我立刻结束和郑亮的谈话,追上去和鲁鲁走在一起。可他的不⾼兴一直保持了二十多米远,这期间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随后他才用清脆的嗓音警告我: “我不喜 ![]() 鲁鲁对友情的专一和霸道,使我们此后再一起遇到郑亮时,我就会感到不安,我常常装得没有看到郑亮而迅速走过去。我并不因此感到遭受了限制,我深知郑亮并不属于我,他是那些⾐着⼊时、嘴上叼着香烟,走路时喜 ![]() 几乎是每天下午放学,我都要站到鲁鲁念书的小学门口,看着我的朋友从里面走出来。年幼的鲁鲁已经是一个能够控制自己感情的孩子,他从不向我表达过度的奋兴与 ![]() ![]() 然而我和鲁鲁的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和所有孩子都格格不⼊的鲁鲁,第三次让我看到了他和别的孩子奋力打架。就在他们校门口,当鲁鲁向我走来时,一群孩子在后面嘲弄他: “鲁鲁,你的哥哥呢?你没有哥哥,你只有一个臭庇。” 那些孩子纷纷将手举到鼻子处煽来煽去,仿佛真的闻到臭庇似的愁眉苦脸。我看到鲁鲁铁青着脸走来,他的小肩膀因为气愤愤而抖动不已。他走到我面前时突然一转⾝朝那群孩子冲过去,嘴里尖声大叫: “我揍你们。” 他手脚并用地杀⼊那群孩子之中,最开始我还能看到他和两个孩子对打,接下去所有的孩子一拥而上,我的眼前就混 ![]() 鲁鲁満脸尘土而且伤痕累累地爬起来,又挥拳冲了上去,于是这群孩子还是一拥而上。鲁鲁脸上的尘土和鲜⾎使我浑⾝颤抖,我是这时候冲上去的,我朝一个孩子的庇股狠狠踢了一脚,又揪住另一个孩子的⾐领往一边摔去。最初遭到打击的几个孩子发现我以后,立刻四处逃散,随后剩下的几个也拔腿就跑。他们跑到远处后,愤怒地向我喊叫: “你大人打小孩。” 我不去理睬他们,而是走向了鲁鲁,那时候鲁鲁已经站起来了。我走到他⾝边,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看着我或者指责我,我大声对鲁鲁说: “你告诉他们,我就是你的哥哥。” 可是鲁鲁惊恐不安的目光使我的慷慨 ![]() 我总算知道了这个虚构的哥哥在鲁鲁心目中的真正地位。我想起了一个向鲁鲁讲叙过的故事,那是一个经过我贫乏的想象力随意编造的故事。讲的是兔子的⽗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小兔子,和狼勇敢搏斗,最后被狼咬死。这个孩子听得十分⼊ ![]() “我不要听了。” 见到冯⽟青以后,我眼前时常出现冯⽟青在木桥上抱住王跃进,和鲁鲁抱住那个大男孩这两具有同样坚定不移的情景。⺟子两人是那样的相似。 冯⽟青在那个漂洒着月光的夜晚从南门消失以后,直到她重新在我眼前出现,其间的一大段生活,对于我始终是一个空⽩。我曾经谨慎地向鲁鲁打听有关他⽗亲的情况,这个孩子总是将目光望到别处,然后兴致 ![]() ![]() 后来我听说冯⽟青是搭乘外地农民的⽔泥船回来的,在一个夕 ![]() 冯⽟青没有回到南门居住,而是在城里安顿下来。一个新近丧偶的五十岁的男人,租给了她两个房间。第一个晚上他就偷偷摸模地爬到了冯⽟青的 ![]() “第一个晚上就付给你了。” 也许这就是冯⽟青⽪⾁生涯的开端。与此同时,她⼲起了洗刷塑料薄膜的工作。 冯⽟青已经把我彻底遗忘,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认真记住过我。那么一个下午,在鲁鲁还没有放学的时候,我独自来到这里。那时冯⽟青正在楼前的一块空地上,在几棵树木之间系上晾⾐服的绳子。她 ![]() ![]() ![]() ![]() 后来她站起来,拿着一张如同 ![]() 这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她遭受岁月摧残的脸,脸上的皱纹已经清晰可见,她那丧失了青舂 ![]() ![]() ![]() ![]() 冯⽟青在⽩天和黑夜从事着两种 ![]() 那时候我已经离开家乡,命运终于向我流露了令我感 ![]() ![]() ![]() ![]()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家乡城里那幢破旧的楼房里,⾚条条的冯⽟青和她一位⾚条条的客人,暴露在突然闯进来的察警面前。正在沉睡的鲁鲁被刺眼的灯光和响亮的训斥声惊醒,他睁大乌黑的眼睛 ![]() 穿上⾐服的冯⽟青对她儿子说道: “闭上眼睛睡觉。” 于是鲁鲁立刻在 ![]() 冯⽟青被带到安公局以后,这个话语不多的女人,面对审讯她的人,开始了平静的滔滔不绝,她对他们说: “你们⾝上的⾐服,你们的钱都是国家发的,你们只要管好国家的事就行了,我⾝上的东西是自己长出来的,不是国家发的,我陪谁睡觉是我的事,我的东西自己会管的,不用你们 ![]() 翌⽇清晨,安公局看门的老头打开大门时,他看到一个清秀的孩子站在那里忧伤地望着自己,孩子的头发已被晨雾浸 ![]() “我是来领我妈回去的。” 这个自称有九岁的孩子,事实上最多只有七岁。冯⽟青显然是希望他早⽇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职责,在他才六岁时就虚报他有八岁,把他送⼊了小学。这天清晨,他竟然异想天开地打算把⺟亲领回家去。 没过多久,他就知道自己的愿望不可能实现。那时候他面对五个穿察警制服的成年人,他们花言巧语引 ![]() ![]() “你们说得这么好听,是想来骗我,告诉你们吧。”孩子狠狠地说:“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当鲁鲁明⽩⺟亲不仅没法回家,而且还将被送到劳改农场去他眼泪夺眶而出了,可这个孩子那时依然表现出了令人吃惊的镇静,他清脆地向他们喊叫: “你们不能把我妈送走。” 然后他眼泪汪汪地等待着他们来问他为什么,可是他们谁都没有这么问,他只好自己说出来了: “你们把我妈送走了,谁来管我?” 鲁鲁以自己无人照管作为最后的威胁,当他还站在大门外面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招。他信心十⾜地以为这么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将⺟亲还给他了。可是谁又会把孩子的威胁放在眼里呢?鲁鲁的威胁没有能够救出⺟亲,倒是把自己送进了福利院。 ⺟亲被送走以后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几乎每天都要去一次安公局,向他们要人,他使他们厌烦透顶。他们告诉他,冯⽟青已在七桥劳改农场了,他想要人的话就去七桥。 鲁鲁记住了七桥这个地名。他站在安公局里因为伤心而放声痛哭,当他们准备把他拉出去时,他对他们说: “你们不要拉我,我自己会走的。” 然后他转过⾝,抬起两条手臂擦着眼泪走了出去。这个孩子贴着墙 ![]() “等我长大以后,把你们统统送到七桥去。” 鲁鲁在福利院只住了一星期,他和一个二十岁的瞎子,一个六十岁的酒鬼,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住在一起。这四个孤寡的人住在城西的一个破院子里。酒鬼难忘他年轻时同 ![]() ![]() “你摸过面粉没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酒鬼不无得意地向瞎子指明: “粉粉的腿大就和面粉一样光滑。” 那个脸⾊苍⽩的女人几乎天天都要听到这些,长期置⾝在这样的环境里,使她患上了忧郁和妄想症。她时刻感到酒鬼和瞎子正在合谋打算伤害她。当鲁鲁刚刚来到时,她就神⾊紧张地把孩子叫到⾝旁,指着隔壁屋里的两个男人,悄声说: “他们想強xx我。” 这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每天清早就出门上医院,她时刻盼望着医生能够检查出她⾝上的疾病,这样她就可以住院治疗,从而逃脫酒鬼和瞎子预谋中的強xx。可她总是沮丧地回到了福利院。 鲁鲁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了整整一个星期,他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当他回来时总是鼻青眼肿和満⾝尘土。他那时已不是为了捍卫虚构中的哥哥,而是为了捍卫实实在在的⺟亲。 这个聪明的孩子在安公局里得知七桥这个地名以后,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没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在福利院里,他以不多的言语向酒鬼和那个女人了解了七桥的位置。因此当那天凌晨,他悄悄将草席卷起来,绑上绳子斜背在⾝后,提着自己的书包和冯⽟青回来时带来的大旅行包,向汽车站走去时,对自己的行程充満了把握。他知道要花多少钱买一张票,而且知道七桥没有停靠站。他用⺟亲留给他的五元钱买了车票后,紧紧攥住剩下的三元五角钱,走到了车站旁的一家小店,他准备买一 ![]() ![]() ![]() 我年幼的朋友站在那里犹豫不决,他最后的选择是拿出三分钱,买了两 ![]() 在那个夏天即将来到的上午,鲁鲁坐在了一辆向七桥方向驶去的汽车里。他左手摸着用手帕包起来的三元多钱,右手则紧捏那两 ![]() ![]() ![]() “叔叔,你在七桥停一下好吗?” 司机接过香烟以后,只看了一眼,就将那 ![]() ![]() ![]() 他走到了劳改农场的大门口,看到一个当兵的在那里持 ![]() “我要和我妈住在一起。”他指指草席和旅行袋。“我把家全都搬来了。” 鲁鲁见到⺟亲的时候已是下午了。他被站岗的年轻人 ![]() ![]() ⾝穿一⾝黑⾐的冯⽟青就这样见到了自己鼻青眼肿的儿子,年幼的儿子独自一人找到了这里,使冯⽟青流下了眼泪。 终于见到⺟亲的鲁鲁,则是奋兴地告诉她: “我不念书了,我要自学成材了。” 这时冯⽟青双手捂住脸,哭出了声音,于是鲁鲁也哭了起来。他们的见面十分短暂,没过多久,一个男人走进来要带走冯⽟青。鲁鲁就急急忙忙提起旅行袋和草席,准备跟着⺟亲一起走,可他被挡住了,他就尖声叫起来: “为什么?” 那个男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回去了。他拚命头摇,说道:“我不回去,我要和我妈住在一起。”随后他向⺟亲喊道: “你和他说说,我不回去。” 可是回过头来的⺟亲也让他回去,他就伤心地放声大哭了,他向⺟亲喊叫: “我把草席都带来了,我就睡在你的 ![]() 后来的几天,鲁鲁开始了餐风露宿的生活。他将草席铺在一棵樟树的下面,将旅行袋作为枕头,躺在那儿读自己的课本。饿了就拿⺟亲留给他的钱,到近旁一家小吃店去吃一点东西。这是一个十分警觉的孩子,只要一听到整齐的脚步声,他就立刻扔了课本撑起⾝体,睁大乌黑的眼睛。一群⾝穿黑⾐的囚犯,扛着锄头排着队从不远处走过时,他欣喜的目光就能看到⺟亲望着自己的眼睛。 mW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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