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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鲜花的废墟 作者:张承志 | 书号:44176 时间:2017/11/21 字数:140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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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9节baile(舞) 它可不是几支村歌野曲,一角遗风 ![]() 其实无论谁写,都是那么一些事儿。但它的特点就是酷似魔法,能在不觉之间引着描写它者走上岔路。由于受它昅引,我曾如饥似渴地去书里寻找答案,但读了一批名著后,我还是感到涉及安达卢西亚的诸大写家在面对它时,都好像突不破隔着的一道纱幕,说不清弗拉门戈的究竟。 ——写着写着,他们就描画起一个耸着肩膀敲踏地板的黑⾐女人。在格拉纳达的阿尔巴辛,住在窑洞里的吉普赛人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剧团。脸庞消瘦的女人转动裙子﹑硬鞋 ![]() 我自己更是提笔之前已经不抱希望。甚至我连阿尔巴辛窑洞里那种供应旅游客的演出都没看过。但对这个题目的不能割爱,并不是说我没有不妙的预感;我抚着键盘,一阵阵觉得说不清道不明,好像刚达斡尔(歌手)在开场之前已经声嘶力竭。 远处它的影子,呈着暧昧的黑⾊。 弗拉门戈,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人们都被你 ![]() 我说不清,但是我感到自己一直追逐着它的影子。 描写这个影子不是一件易事。有关它的资料似乎被故意搅 ![]() 第一次接触它是在⽇本。 那次一个教授款待我去箱 ![]() 小涌园是一家著名旅馆,连中餐厅厨师都聘自京北钓鱼台。客人五光十⾊,有一个兴起离桌,搂着女伴,扭起在⽇本罕见的“但斯”多数的客人边饮边谈,顺便瞟过一眼,看看助兴的西班牙舞。 非常巧,她们演出的空场,就在我们那张桌子旁边。本来我有不少事要和教授谈,本来我曾想获得一次休息;但是她却成了那夜一﹑成了箱 ![]() 她的黑裙离我非常近,我一直看着她刀削般的脸庞,还有她低垂着的眼⽪。当她 ![]() ![]() 她甩动黑裙、敲响靴跟,就在我的桌前跳着。何止毫无笑容,她简直神情严厉。那舞蹈里没有半点媚意,甚至毫无女 ![]() 就这样我第一次接触了弗拉门戈。虽然它与极富⾊彩的⽇本接踵而至,使我没能仔细留意它——但是,一点滋味和一丝印象,悄然潜⼊了我的记忆。此刻回忆着,封存的印象轻轻复苏了,那夜一箱 ![]() 那是一个舞蹈的印象。是一个成 ![]() ![]() ![]() 有时舞步离我很近,跶跶跶的震动传⼊內心。黑⾊、中年、苗条、严厉——这魅力是特别的。那舞不是踢踏,却更富踢踏。显然穿的是硬底鞋,它敲击地板时,轻脆的节奏密集得夺人想象。 可是,尽管我为这异族情调的轻敲浅踏、对这种舞的跳法喜 ![]() 后来,2003年我在马德里看过一场真正的大型弗拉门戈,滋味神妙的《一千零夜一》。虽然那是一台极为精致的弗拉门戈舞台剧,而且那时我已经对弗拉门戈下过一番功夫;但我要说它带给我的——不及箱 ![]() 娇嫰的演员们贬值了。因为她们亭亭⽟立的⾝材里,不仅欠缺一丝韵味,还少了一种打击般的力量。⾝材的完美是先决的;但在这个条件之后,好像西班牙人更青睐舞者的年龄。也许,它就是要结合女 ![]() ![]() ![]() ![]() 就这样,在对她和对我都是异国的⽇本,在一个休息的瞬间,我目击了一次弗拉门戈的表演。那独舞的西班牙女人⽪肤黝黑耝糙,你并不怀疑她属于底层世界。她脸上如満是刀伤,棱角鲜明神情冷漠。她先以魔法的磁 ![]() 満堂都在享受,它在其中服务——但那一袭黑裙 ![]() 唉,那夜一的箱 ![]() 后来朋友问到我那时的细节,我却忘了是否有过音乐伴奏,也记不清她是否有舞伴。我不知舞蹈题目,甚至没记住——弗拉门戈这泛泛的名称。 我只记得那夜一,恍惚间我陷⼊了瞻仰的幻觉。解释不清的一丝崇敬,至今似乎还挂在脸上。就这么,我从⽇本古老的名胜,带回一个西班牙的印象。我带着对箱 ![]() 这就是我和它的初次邂逅。 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10节cante(歌)(1) 关于弗拉门戈的概念,以及那个黑裙印象,在西班牙的科尔多瓦被打破了。 已是初冬的11月。天气愈来愈冷了,既是旅人,就要加紧赶路。可是在这座古代穆斯林的文明之都,总觉得有什么事,还没有办完。 我们多少惆怅地,在科尔多瓦过着最后的几天。 围着今⽇成了天主教的主教堂、但名字却叫做LaMezquita(清真寺)的科尔多瓦大寺,人确实舍不得离开。但若是进一道清真寺的门就要花六个半欧元,又实在使穆斯林觉得太过分了。于是我们在那⽔漶斑驳的⻩石头墙外散步,从外面欣赏这传为奇迹的建筑。这儿是安达卢西亚的深处,如果在这儿不能看到弗拉门戈,机会就剩下的不多了。弗拉门戈,它在自己的故乡,在浪漫的安达卢西亚﹑总不会和它屈辱地在⽇本为人佐餐助兴时﹑那么一副冷峻的脸⾊吧! 我不住地忆起那个黑裙女人。 见人便打听弗拉门戈。那些在咖啡馆消磨时间的大汉们打量着我们,脸上堆着嘲笑,回答也不怀好意: “Japonés(⽇本人吗)?弗拉门戈?去格拉纳达呀!去阿尔巴辛背后,去圣山的吉普赛山洞呀!弗拉门戈就那儿,专门给⽇本人演出。旅游车可以开到旅馆接你,一个人只要三千五百比塞塔!” 我恨恨的咬着牙。 不但又把我们当⽇本人,而且对⽇本人的嘲讽也不公道。我知道他们说的山洞,那个地方在低劣的电视片里屡屡提及。做解说态的特约嘉宾活像 ![]() 在格拉纳达的红宮脚下,顺着达罗河的路口,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本学生贴的小条——给同胞指示去萨戈罗蒙黛的路径,甚至价格。读着那些 ![]() 所以就要感 ![]() ![]() ![]() 旅游局的那个小伙子好像看透了我们的心事。我们已经失望地要走了,他却掏出了一个小本子。 西班牙的旅游信息接待非常发达。尤其在一些大城市,你问哪儿有反府政 行游他们都答得出来。而科尔多瓦旅游局自然因城市的特殊而更加 ![]() 别着急别着急,弗拉门戈…有一场!这是本城广播界的一项纪念活动,免费,在周末,地点在—— 周末晚上,我们早早到了那个广播界的会场。 我抢先占据了第一排座位。离开始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几乎还没有什么人到场,只有几个服务人员在忙碌。 小小的场所,很像一个大会议室。朴素简单,只摆着一排排折叠椅子。没有幕,没有音响,没有舞台,没有麦克风,没有风 ![]() 他们都认为,⽇本人是西班牙魅力的欣赏者。无论我怎么解释,反正没人相信国中人会喜 ![]() 我憋住不露声⾊,分析这里的场地。若为了照相方便,还是坐得靠后些更好。趁着还有空位,我们挪到第五排,尽量坐得舒服,等着弗拉门戈的开始。 于是对弗拉门戈的概念就在科尔多瓦被打破了。 不是记忆中那垂目低眉﹑瘦削严峻的黑⾐女人,这一回,随随便便走上前面两把折叠椅的,是两个男人。 ⾼个的是一位长卷发的美男子,握着一柄吉他。那家伙确实长得英俊,铮铮地调试着手中吉他。可以理解他按耐不住的那股自梳羽⽑的派头。漂亮不漂亮,看你一会儿的吉他,我想。 我已经预感到:黑裙子的女人不会出现了。 箱 ![]() ![]() 卷发的大个子吉他手开始调弦。也是后来我才懂得:这种吉他手非同小可。在弗拉门戈中,他的伴奏叫做toque;给我讲的人強调:“铎盖”不仅只是伴奏而已,toque是弗拉门戈的一部分。我暗想既然是乐器,又怎么不仅是伴奏呢?听不懂。吉他在他极长的手指拨弄下响起一串复杂和弦,场子里的人一阵鼓掌。难怪他锋芒毕露,我想。不仅人是美男子,而且角⾊本来也不只是帮手。 另一个则其貌不扬,是那种常见的,咖啡馆里端着杯子翻报纸的老头。他没有如吉他手那么打扮,穿着一件外套,没有系上扣子。他的表情有一丝局促,坐下前似乎有些紧张。如果不是后来我懂得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刚达斡尔(cantaor,歌手),若不是我后来才感到弗拉门戈的核心,不是不苟言笑的长裙窄袖的重踏轻旋,而是一支孤独嗓子的嘶喊——我是绝不敢相信的:他,一个随意的谁,居然就是弗拉门戈的主角。 开场也简单之极。 老头只是放下了杯子,望了一眼同伴。 一声耝哑的低声就这么响起来了。开始没有伴奏,这声音完全不是唱歌人的那一类。毫不优美,更无圆润,也没有什么 ![]() ![]() 啊,你死了… 妈妈!你死了 若是在其他另一个地方,也许这样唱会使人不以为然。但是奇异的是,他的歌词却直击人心。我发觉一股強烈的伤感正在自己 ![]() ![]() 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11节cante(歌)(2) 我再也没有… 像你的⺟亲… 不可思议的感觉攫住了我。它不是歌曲,我觉得他是在说话。这男人唱的不是歌曲,他只是寻机在这儿自言自语。一节悄然唱过了,铮铮的吉他声⾼扬起来。果然不仅是伴奏,那吉他的用意很明显;它也要唱,也要说——吉他手的十指飞速地如轮舞动,脆裂的金属声响成一道溪流。不是一个过门或间奏,是一大段吉他的诉说。我没见过吉他还有这么丰富的弹法,它简直有无限的语言和可能。原来这就是“铎盖”人们醒来一般鼓起掌来。我被感染得奋兴莫名,也拼命地拍着手。就在这时“刚代”突然重新开始,一声撕碎了的吼叫脫颖而出,庒住了热烈的toque。 我求主给我死亡 他——却不给我 这是科尔多瓦的一个聚会,同业的伙伴在一起找个形式,纪念自己的过去。他们可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在这样的歌唱中,什么都被纪念了。 ![]() 唱得酣畅以后,那退休的歌手便把手扪在 ![]() ![]() ![]() 后来我留意到,更多的弗拉门戈歌手,不用这种 ![]() ![]() ![]() 一曲一曲地,时间流逝着。我意识到所有的歌都是哀伤的,甚至都以痛苦为主题。包括唱爱情的,也都是唱爱的难遇或夭亡。换句蒙古的归纳方式,都是“嘎修道”(gaxiūdaō,苦歌)。这样一边瞑想一边听着,我明⽩自己遭遇了一种陌生的音乐,不知它在哪儿达到了彻底,这使音乐变得不同寻常。 顺着卡尔图哈的小路,走到松林之前 我转⾝回头大喊:妈妈!… 颤抖眼⽪的一个退休老人,他已在忘我之境。坐在一把折叠椅上,他独自唱得坦心裂肺,倾倒衷肠。吉他追逐着他,时而成慢板,时而如骤雨。他的口型和吐字都夸张得超乎寻常,但是人们却信服地、亦步亦趋地随着他感动。这居然是在欧洲!…我感到恍惚,不断有跌⼊蒙古腹地、那深雪孤灯的幻觉。但他的歌不光是攫住了我,全场所有的人仿佛都被施了魔法,慢慢随着歌声晃动。那个箱 ![]() 几乎没有什么歌词。歌者和听众都不在意修辞,弗拉门戈的词汇,朴素到了不能想象的地步。不如说只有这么一腔悲怨,在这种场合别的主题都消失了,人只诉说悲怨。歌手用手掌 ![]() ![]() 黑⾊的公牛…你吃草… 是为了死亡… 好像这伤痛太古老了,它已经费尽了一辈又一辈人的喊叫叹息。我慌 ![]() 那刚达斡尔的严肃神情,使我意识到他在遵循一种曲牌。您在按着谁教给您的唱法,您在唱着哪一种“刚代”您的⽗亲或者爷爷在教给您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 任何的嘶喊,只要它成了歌,就一定会守着规矩,健全格律、曲调、唱法…注视着面前这平凡的老人,我在放纵自己的思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上了台。听介绍说,这人是歌手的弟弟。弟弟微笑着望着吉他,还没有开口。 不知道。没准儿,维吾尔人的刀郞围唱,与它更接近一些? 突然満场 ![]() ![]() Pena,pena…(痛苦,痛苦…) 弟弟的声音在嘴中嚼着一般,愈来愈大地吐了出来。他一开口就使我感到,此刻听到的是弗拉门戈的最深处。一个词在嘴里颤抖着,挣跳着,冲出来时已带着俘掠全场的力量。哥哥已经先声夺人,成功地征服了全场,那么他就一定要这么唱。我觉的听众都意会了这句潜台词,暴风般的掌声猛地卷起。 grandepena…(大的痛苦…) 哥哥的声音追逐而至。他脸上微微有一丝羞涩。他的神情使我觉得,他是家族里或圈子里的首席。肯定在孩提时开代始,他就早早地获得了这样的传授。要如同把心撕碎一样地发声吐句,师傅或老人教给他,这是弗拉门戈的规矩。 两个声音夺路疾走,听着感到一种危险。它们击撞着屋顶,变成了回音,返回来夹击人的耳膜,庒迫着听众不知所措的思路。汹涌的吉他如千军万马奔驰。这么听着,人们信了:“刚代”就是这样,弗拉门戈就是这样,因为痛苦太重,所以它这么坦⽩。我发觉自己紧握着拳头,手心沁出了汗。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我已然忘我,被裹卷进去。在轰鸣中,两支嗓子都劈裂了,听不出他们是在唱,还是在哭。 究竟你们有过怎样的苦难? ——我几乎想喊出声来。 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12节jondo(深) 就这样,我赶走了头脑里占据的﹑那个错误的弗拉门戈印象。一个新的形象,掳掠人心的“刚代”(cante)的形象取而代之,使我开始留意弗拉门戈这种——歌。 弗拉门戈有很多分类和术语。使我警醒的是,它也叫做cantejondo(深歌)。它曾经被很多人注意过,如屡屡被人挂在嘴边的加西亚-洛尔卡(GarcíaLorca),就在他的诗集中辑⼊了一部《深歌》。我至少已经见过两个有影响的国中诗人写到洛尔卡,其中一个为了译出他的精髓,甚至学过西班牙文。 在西班牙,加西亚-洛尔卡过分的著名,超出了人对诗人影响的理解。确实官方和民间都乐于承认他。无论是在剧场的广告牌﹑还是在薄薄的旅游书上,你会一再发现他的名字。他是一个无争议的人物。这使我惊异。 为了理解消失的安达卢斯,我在安达卢西亚各地寻寻觅觅,不意也碰上了洛尔卡。去过他在格拉纳达vega( ![]() 一目瞭然,⾝在格拉纳达vega的农家,他对弗拉门戈当然是近⽔楼台。但是,当年摩尔充斥的vega是否还给过他什么别的印记﹑他与那些弗拉门戈家族有过怎样的对话,就无从穷究了。我逐渐靠近了一种感觉:洛尔卡不仅是成功的弗拉门戈收集家,而且他多半属于一种弗拉门戈的“圈子”我总觉得,并非是名气使那些人接纳了他。他属于一种pe?a,这才是原因。 有人说,他的功绩在于收集了一批重要的弗拉门戈歌词。但我没有读到。我可悲地只能读汉译本,遇上中意的,再请教內行,对照原文。如果他收集的弗拉门戈都混在他的《深歌集》里,那可就糟了,甄别剔除都将是极为⿇烦的。 不过研究者多称《深歌集》是他的创作。当然,改写也是创作。我只想说,他的深歌在他的作品中异⾊异类,与他其余创作不可类比。这么说也许过份:“深歌”远远超出他别的诗,唯“深歌”才给了加西亚-洛尔卡以灵魂和地位。 但这些改作的深歌,远不能与原始的弗拉门戈深歌同⽇共语。一种匠人的技巧,把它们从民间艺术的“深”渊,拉到了诗的浅⽔。无论得到过怎样的喝彩——刻意的⾊彩涂填,制作的意境场景,无法与弗拉门戈天然的语言﹑无法和民间传承淘汰的结晶比拟。 我不是挑剔,甚至我因我的缘故喜爱加西亚-洛尔卡。但是做为读者有读的感觉;他很可能是拜尼亚中人,何况又有出⾊的才华。应该说,他有几首“深歌”对真正弗拉门戈的cantejondo描摹得异常 ![]() ![]() 如脍炙人口的《驮夫歌》,最是显露了作者的刻意,而没达到弗拉门戈的语言方式。“jacanegra,lunaroja”(马儿黑,月亮红),恰恰是这简洁至极的⾊彩设计,暴露了诗人的雕琢痕迹。不仅黑红的着⾊,包括夜景、山路、赶马的驮夫——诗人的画面设计非常明显,虽然他用笔简洁: Jacanegra,lunagrande,yaceitunasenmialforja 小黑马,大圆月,橄榄就装在我的褡裢 不用说,洛尔卡的短句写出了 ![]() 我是说,尽管它是一首好诗,但它并非地道的弗拉门戈。它取代不了弗拉门戈那种古老的﹑简单的﹑魔 ![]() ![]() 还要怎样简炼,才能达到弗拉门戈的语言境界? 不,还不是一个简炼和火候的问题。完全的弗拉门戈语言,是不可能追求的。因为它完全不是为着表演和发表,而只是因为不堪痛苦。 痛苦并不一定表达得外露,甚至 ![]() ![]() 他们听出的,不仅是伤感也不仅是痛苦。很难说清他们归纳的“寂”的含义。但是在“铎盖”单调的音⾊中,在“刚代”拖长的哑声中,确实飘忽着⽇本人捕捉的“寂”这种思路⾼人一等,所以也赢得了欧洲包括西班牙的注意。他们回报⽇本人的,是对“萨姆拉伊”(武士,samurai)和“改侠”(艺者,gexia)的感受。武士和艺 ![]() “寂”的理解换回了好感,使这片风土对⽇本微开一 ![]() 曾有一个声音,曾有一个精灵,当它完全无意成为艺术的时候,它曾是境界最⾼的艺术。弗拉门戈的拜尼亚(pe?a),既然它历史悠久,它一定就一路衍变而来。我怀疑它曾经是:当精灵还没有被认做艺术和商品时,它是——遭人歧视的家﹑ ![]() 这么判断的唯一 ![]() ![]() Pena,pena…Diosmio痛苦…痛苦…我的主啊 Tengoyounagrandepena我有一个大巨的痛苦… 我听得目瞪口呆。难道歌能这样唱么? 我只是没有像一些人那样,打着哈欠走开。他们击掌合拍,为了唱出来一个飞速滑下的花音,彼此会意地庆贺。他们炫耀着技艺,用行云流⽔般的吉他铎盖,还有密集如雨的巴依莱的鞋跟声,度过节⽇般的时间。但他们在喊叫着苦难,奇怪的是,听众们都没有异议,都怀着同感,和他们一块感叹痛苦的实真。可能,这是世上最难解剖的音乐… 我总想摸到它的內心,听懂它的呼喊。我总觉得它在提醒人:别耝心,别离开,再多听一会儿。我向人请教,西班牙人摇头摇说:深歌就是那样。 “深歌”究竞它深在哪里? 它不借助艺术手段,它只一吐満腔的积怨。洛尔卡⾝在格拉纳达,他与这些是否有过碰撞?他有过怎样的个人体验?专家们没有留意。世间往往如此:诗人死了,再也无害,于是人们便把他挂在嘴上,显示人 ![]() 这个重复,也许是一件大事。 第三章把心撕碎了唱第13节pena(圈子) 后来我们又有几次听过弗拉门戈;每次都有所感触,也都多少获得了那种幻觉。但是无论哪一次都取代不了科尔多瓦的印象。內行的人指点说,上一次你看的是baile,这一次你见识的是cante。以后,你还会遇到真正的pena。 我们打听拜尼亚(pena)。 人们告诉我们:拜尼亚,是一种弗拉门戈艺者圈內的,艺术家自娱和 ![]() 果然很难进⼊。去格拉纳达前曾有朋友拍 ![]() 敲了好一阵门,但没有回应。 对弗拉门戈的研究汗牛充栋。多少带有官方气味的书上说:它的渊源不易穷究。但可能它与印度的一脉;也就是与吉普赛人的艺术有着关系。但别的著作却反驳:为什么遍及欧洲的吉普赛人都没有这种东西,唯独西班牙﹑而且唯独安达卢西亚的吉普赛人才有弗拉门戈呢?可见源头不在吉普赛,而在安达卢西亚。吉普赛人是到了安达卢西亚以后才濡染风习,学会并发展了弗拉门戈的。如下的观点大概是公允的:“安达卢西亚和吉普赛,是载着弗拉门戈的两个车轮。”但是把吉普赛人说成弗拉门戈起源的观点,总使我觉得含有政治目的——若是德国荷兰起源说立不住脚,那就印度起源、哪怕国中起源也没关系。反正别让这块西班牙的招牌,又刨 ![]() 这样的心理,潜伏在西班牙的弗拉门戈研究的⽔底。“吉普赛”、“印度”都是一种中 ![]() ![]() ![]() 于是我开始想象。 我所做的,只是一个以想象为主、兼顾其它的下里巴人考证。 被我东拉西扯当做 ![]() ![]() 弗拉门戈一语的词源,也不容易弄清楚。 学者们劲使把这个词说成一个天外来物,甚至猜它是一种鸟叫的拟音。我总觉得这种考证不怀好意。因为传统会留下古老的印迹,其中称谓就是一个深印。究明这个词的含义不该太难,难的无非是不能断言。里奥斯?鲁易斯(M。RiosRuis)著《弗拉门戈⼊门》记录了明快的解释可能:弗拉门戈一词与阿拉伯语felau,即“流浪者”一词的读音接近。⽇本人永川玲二新著《安达卢西亚风土记》支持这个倾向,把这个词解释成“逃奴”:“弗拉门戈一词,与阿拉伯语逃亡奴隶一词的发音近似。” 阿拉伯语动词“逃亡”的词 ![]() ![]() 当我听说,最初的弗拉门戈,是一种只在家庭內部﹑或者处于半地下状态的艺术——我便留意,不轻易放弃自己的预感。 为什么只在家族內部?为什么处于半地下状态?难道它传到吉普赛人手里以后,不就是为了公开和演出么?还有那主题,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需要这样一种几乎绝对的“苦歌”(gaxiūdaō)?… 还有神秘的pena,它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拜尼亚不是演出团体,拜尼亚是一个內部的圈子。什么是內部的圈子?它的封闭习惯,会是因为伤痛得不愿示人么。我感到深深的兴趣。以表演弗拉门戈著名的多是一些家族,也许这暗示着它的某种⾎统纠葛。这种內部传统昅引着我,我直觉这不是为了给艺术保密。pena,它会不会就是“半地下时代”的现代版呢?或者多少继承了那时秘密圈子的遗风?拜尼亚的原型,古代的拜尼亚,它究竟是什么呢? 一种隐瞒自己排斥外界的、少数族众的圈子?如宗教组织、如秘密团体一样? 在圈子里举行着秘密的仪礼?或者这圈子⼲脆就是为了闭门大哭嘶吼而设立?… 抑或都不是;它就是要 ![]() ——这样写过,我就不用为夸张自己的感觉而不安了。我把多数者的通说告诉读者,留下一点疑问自己暗中咀嚼。 只是一种旧式的行规么?还是一种隐秘的仪式? 无论如何,摩尔人的音乐,包括吉他——曾把西班牙领上了一个⾼⾼的音乐台阶。先是奢华的装饰和绚丽的⾊彩,是女奴造成的诗歌风习,是科尔多瓦的巅峰感觉。后来,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走遍安达卢西亚几省,也找不到当年杏花如雪、女奴踏花昑诗的一丝痕迹了。如今在安达卢西亚能遇见的,只是“弗拉门戈”它在莫名其妙地、空若无人地嘶吼。一句句地叠唱,单调得如同招魂。 Pena,pena…Diosmio痛苦…痛苦…我的主啊 Tengoyounagrandepena我有一个大巨的痛苦… 虽然我不过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证据;但我想,弗拉门戈的摩尔起源,将会被证明不是一种无稽之谈。逻辑还引导我进一步推测——它的圈子与摩尔人內部结构的关系、它的歌词与特殊念辞的关系。考据它的细部将很费事,但推翻它的逻辑同样困难。我想,虽然还不能逐一实证,但提示已经⾜够醒目。 这些提示人人皆知;只是,人们大都喜 ![]() 本来只打算写写对弗拉门戈的感受,结果却陷⼊了对它源头的纠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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