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饶之海未删减无删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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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丰饶之海 作者:三岛由纪夫 | 书号:42248 时间:2017/9/28 字数:176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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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多透的⽇记 ×月×⽇ 我不能原谅自己对百子产生的许多误解。一切必须从明察开始。若有半点误解,误解便产生幻想,幻想产生美。 我向来不是美的信徒,不⾜以认为美产生幻想,幻想产生误解。当信号员之初,曾看错过船舶。尤其在难以把握前后桅灯间隔的夜晚,居然把并不很大的渔船错看成远洋巨轮,发出要对方“报告船名”的闪光信号。未曾受过正式 ![]() 百子的美,当然必须充分満⾜客观条件。而另一方面,我所需要的是她的爱,必须首先给她以自我伤害的刃器。总之,徒具其表的纸刀不可能刺伤她自己的前 ![]() 我清楚地知道“必须”的強烈 ![]() ![]() ![]() ![]() ![]() ![]() ![]() ![]() ![]() ![]() ![]() 有时我想自己最好一死了事。因为彼岸世界可以使这一意图圆満实现。我当可掌握真正的透视画法…活着做这样的事的确难上加难,尤其你才十八岁! 浜中家⽗⺟的态度实在难以窥测。大概他们是想打持久战,让我们如此 ![]() 那等人物想必不至于有什么老谋深算。头脑里有的恐怕只是男婚女嫁方面浮浅的常识 ![]() 在下田同百子分手后,和⽗亲去了北海道。回京第二天,百子从轻井译打来电话,说想见我,叫我务必去轻井泽。电话总好像是她⽗⺟让打的,声音里掺杂一点儿人工味道。这使我心安理得地残酷起来,告诉她已开始准备⾼考,不能应邀前往。放下听筒,却又涌起几分意外的怅惘。拒绝本⾝又意味自己对拒绝做出的稍许让步。而让步自然为自尊心带来深深的怅惘。无⾜为奇。 夏天即将过去。这种感觉总是那么痛切,难以表达的痛切。空中鳞片云和积雨云 ![]() 爱,大约意味着对对方的追随,而我的感情是不可追随任何对象的。 百子在下田送给的小礼品还摆在桌面。那是一只密封在圆盖玻璃盒里的⽩珊瑚标本,背面有“赠给阿透”的字样,还画有穿在一支箭上的两颗心脏,阿透不明⽩百子何以老是这么一副孩子气。玻璃盒底端蓄有很多细碎的锡箔,用手一摇,便如海底⽩砂闪闪泛起。且玻璃有一半透出深蓝⾊。于是,我所知道的骏河湾便被封存在这七厘米见方的空间里,海在我生活中的位置成了一个女孩強加于我的抒情标本。不过这珊瑚虽小却孤傲而冷酷,体现出抒情內核中我不可犯侵的悟 ![]() ×月×⽇ 我生存的难度——或者换称为生存的可怖的圆滑与轻松——到底来自何处呢? 有时我想,自己所以活得如此轻松自在,说不定是因为我这一存在本⾝是不合乎当今之世的逻辑的。 这并非什么我给自己的人生提出难题。的的确确我是在无动力状态下坐卧行止。这正如永久 ![]() ![]() 我在呱呱坠地那一瞬间,大概即已知晓自己这一存在本⾝的悖乎常理。我是作为世所罕有的十全十美之人且是作为其底片降生的。而这世上无所不在的尽是不健全之人的正片。假如有人把我冲洗出来,对他们来说那才非同小可。对我的恐惧即由此产生。 对我来说,最滑稽的莫过于世间一本正经教导的所谓“按自己本来面目生活”一则这原本就不现实,二则如若自己照此理办,当即必死无疑。因为这无非意味将自己这一悖平常理的存在強行纳⼊统一模式。 如果没有自尊心,或许有其他办法。因为一旦抛弃自尊,即使再扭曲变形的形象也能轻易使人使己相信这便是自己的本来面目。然而,这只能以怪物视之的形象,就那么具有人 ![]() 我处事一向谨小慎微,但自卫本能开有大大的豁口。而且畅通无阻,乘虚而⼊的风时而给我以陶醉。危险属于常态,故无危机出现。若没有这绝妙的平衡,我便无以生存,因此保有这平衡感自然无可厚非。但下一瞬间,失衡与失落便成为一场恶梦…周旋愈久狂暴愈是变本加厉,惟觉筋疲力尽,甚至无力触动自我控制装置的按钮。我不能相信自己的温情。对人的温情脉脉即是对己的莫大牺牲。这点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 总而言之,我的人生一切都是义务,如缩手缩脚的新海员。对我并非义务的,惟独晕船即呕吐。世人称之为可爱的东西,于我无非呕吐而已。 ×月×⽇ 不知为什么,百子不大敢来我家。因此大多是放学后在那家卢诺尔咖啡馆碰头,闲聊一个小时。偶尔也去游乐场嬉戏一番,或一起坐过山车。看来浜中家对女儿较为宽容,只要天尚未黑,晚一点回家也没关系。当然也可以约百子看电影,再把她送到家里。但这需要事先打招呼,告知回家时间。这种获准的 ![]() 今天百子也是如此赶到“卢诺尔”的。她谈到学校老师的种种不是,同学间的风言风语,并以不屑一顾的语气若无其事地提起某电影演员的丑闻。每次涉及这类话题,貌似古板的百予与同龄少女毫无区别,我适当地附合着听着,显示男子汉应有的豁达。 写到这里,我已没有勇气继续下文。因为我的保留 ![]() ![]() ![]() ![]() ![]() ![]() 有人以为女 ![]() ![]() 我有时觉得由于自己的感觉已被往⽇ ![]() ![]() ![]() ![]() 出现在⽔平线上的我的观念慢慢趋于客观化。作为信号员的我不知不觉已从中领略到静静的自豪和悦愉。我一向从世界的外面揷手创造什么,故未曾品味到自⾝被卷⼊世界內部的感觉。就像雨来时被三下五除二从晾⾐场取回来的衬⾐,不曾感觉到自己。那里,没有任何使自己转化为世界內部存在的雨。我相信自⾝透明度即将沉溺于某种智能 ![]() ![]() ![]() ×月×⽇ 我很孤独,近乎悲哀的孤独。每次接触世俗之物,我都要尽快洗手以免沾染病菌。这一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人们仅仅以为我是出于过度的洁癖。 我的不幸显然来自对自然的否认。既然成其为自然,就必须包含一般规律并给人以帮助。而“我的”自然则并非如此,理由受到否认。不过我对这一否认报之以温情。我从未得到宠爱。平素我总是感到处于企图加害于己的 ![]() ![]() 我觉得,同我这一存在的问题 ![]() 较之对我的深刻理解的苛刻,不解和误解反倒強似百倍。对我的所谓理解不外乎意味难以置信的耝暴无礼,而且伴随 ![]() 我是一个精密的体系,目的在于觉察人们可能产生的感觉。正如加⼊英籍的外国人远比正统英国人具有英国绅士派头,我也远比人更了解人,而且是作为一名十八岁的少年!想像力与逻辑推理是我的武器。较之自然较之本能较之经验,二者的精确度要⾼得多,而且通晓概率方面的知识和谐调,总之完美得无可挑剔。我已成为人的专家,就像昆虫学家 ![]() 所谓看便属这种情况。从那个信号站在海面发现直通船时,我看到船隔着一定距离同样注视自己。它在思乡之念的驱使下,以12。5海浬的时速迫不及待地将寄托于陆地的种种梦想发挥得淋漓尽致。然而这其实不过是我的目力试验。眼睛早已指向⽔平线的远方,指向目力所不能及的领域中出现的不可视物象。“看”不可视物象是怎么回事呢?这恰恰是眼睛的自我否定。 …同时我也怀疑,自己如此思考如此策划的一切,是否会仅仅在自己⾝上发生在自己⾝上终结呢?至少在信号站时是这样。那终⽇如玻璃碎片投掷在小小房间的世界残片的 ![]() 我必须时时自我支撑着来继续生存。我的⾝体经常飘浮在其中,飘浮在原本不可能有的临界点,并且抵抗着重力。 昨天学校一位喜 ![]() 接受神的恩惠降生的人 有义务美丽地死去 以免损伤恩惠的果实 对我来说,人生一切都是义务,惟独没有美丽死去的义务。因为在我的记忆中 ![]() ×月×⽇ 微笑已成为我的重负。于是我心生一计,在一段时间里对百子持续板起面孔。一方面要偶尔显露一下怪物 ![]() ![]() ![]() 我几乎失笑。现在我才悟出不爱任何对象这一自明前提的含义。它同时意味着爱的自由,即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爱。爱的发动极其简单,就像把车停在夏⽇树荫下的司机,尽管睡眼惺忪但一睁开眼睛即可随时驱车急驰。假如自由不是爱的本质而更是其敌人,那么我已经将敌人朋友同时攥在手中。 我的不快面孔恐怕相当 ![]() 百子像观察突然失去食 ![]() “出什么事了?”百子问。这样的问显然不适当从她带有一抹悲剧美的脸庞上那楚楚动人的嘴 ![]() 我暧昧地笑而不答。 不过往下她也就不再追问了,而不知不觉陶醉在喋喋不休之中。听众的忠实则在于沉默。 说着说着,她突然注意到我今天上体育课时跳鞍马弄伤的右中指上的绷带。我察觉出百子这一瞬间流露的释然。她以为因此准确找出了我不快的原因。 她为刚才的耝心大意道歉,关心地问是不是很疼。我冷冷地一口否定。 首先因为实际上也不再那么疼。其次不能容许她自以为是地把我不快的原因归结为这一点。再次,为了不使其察觉,我今天一见面便尽量把中指绷带隐蔵起来,却又为百子刚才的⿇木不仁耿耿于怀。 于是,我愈发坚决地咬定说不痛,把她的安慰抛在一边。这么着,百子更加不肯相信,现出一副百般刺探我的逞能我的虚荣的神情,更加表示同情,甚至开始认为她有义务使我叫苦。 百子责怪已变成鼠灰⾊的绷带的不卫生,提议立即去附近药店。我越是执意不从,她越是以为我在克制自己。归终,两人走到药店,请店里一位护士模样的中年妇女更换绷带。百子说怕见伤口,扭过脸去。一点轻度擦伤因此得以蒙混过关。 一出店门百予就热情地问怎么样。 “快露骨头了…” “哎呀,吓死人了!” “…并没那么严重。”我冷漠地应道。我不经意地做出一点暗示,暗示如果指头断了如何是好。结果百子吓得浑⾝发抖。少女感觉上的利己主义在我心头打下了強烈的烙印,但这方面我倒丝毫未生不快。 两人边走边说。说的人基本还是百子。说她一家人的融洽、地道和开朗,说她家庭生活的温馨和愉快,说她半点都不怀疑其⽗⺟的人品,听得我心里火烧火燎。 “你妈妈怕也同外面哪个男人困过觉吧?大长的人生!” “绝对没那回事!” “何以见得?很可能你出生前发生的。回去问你哥哥姐姐好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爸爸也应当哪里蔵有漂亮女人的嘛!” “绝无此事,绝对!” “有何证据?” “太过分了!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 ![]() 两人沿着后乐园游泳池下面的人行道走着。周围光景一如往⽇,吵吵嚷嚷地挤満买便宜货的人。见不到⾐着考究的年轻人。到处是成⾐和机织⽑⾐,以及地方城市所谓赶时髦的男女。一个小孩突然蹲在地上捡啤酒瓶盖儿,被⺟亲骂了一顿。 “你怎么专门和人过不去?”百子哭声哭气地说。 我并非有意和人过不去,只是不能容忍别人的踌躇満志,这正是我的温情所在。有时我強烈地觉得自己或许是伦理 ![]() 如此时间里,我们信步往右拐去,来到⽔户光分府遗址,站在其取名于“先忧后乐”的后乐园门前。家就住在附近,但从未来过这里。闭园时间为四点半,售票处标明四点关门。看表,差十分四点,急催百子进门。 太 ![]() 错过一伙往回走的二十多个游客之后,甬路上人影寥寥。百子想拉我的手,我递出手指绷带,她便作罢。 我们为什么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还能像一对恋人那样走进秋⽇西斜的娴静而古朴的公园呢?此刻,我心中当然有一幅显得不幸的构图。想必是美丽的风景使心震颠使心感冒使心发烧吧。我很想听取她內心吐露的呓语,目睹少女遭到野蛮对待后痛苦得⼲瘪的嘴 ![]() ![]() 为寻求人所不至的角落,我下到寝觉瀑布旁边。小瀑布早已⼲涸,下面的⽔潭成了一汪死⽔,但⽔面竟不断有⽔刺竖起。原来⽔面有无数⽔黾往来穿梭,划出宛如紧绷绷的丝线样的⽔纹。两人坐在潭边石头上,目不转睛地盯视潭面。 我感觉得出,自己的沉默终于在百子⾝上产生了威胁效果。而且确信她绝对未能把握我不快的缘由。我一旦尝试 ![]() ⽔潭——莫如说是泥沼——的表面,覆盖着四周探出的枝枝叶叶。但夕 ![]() “喏,你看,要是给光线那么清楚地一照,我们的心底也同样那么浮浅,那么脏污。”我故意气她。 “我的不同。我的可又深沉又漂亮,恨不得扒给你看看。”百子固执己见。 “怎么能断言你一个人例外呢?说出证据来嘛!”其实我也地地道道是个例外,却对别人以例外自诩反 ![]() “反正我的心是漂亮的,我自己知道。” 此时,我完全感受到了百子所陷⼊的地狱。过去,她的精神一次也未曾感觉到自我证明的必要 ![]() ![]() ![]() 夕晖玲珑的树林一片秋蝉的合鸣。国营电气列车在⾼架路上的轰隆声也随着鸟鸣传来。低低伸向潭面的一条树枝上垂着一 ![]() 两人默不作声地盯视着它。每当这道恰好被夕 ![]() ![]() 庇股下的石头彻骨生凉。总之我们得赶紧起⾝。距闭园时间仅剩三十分钟了。 这是一次心情 ![]() 两人以闭园时间为借口匆忙赶路。自然匆忙并不仅仅为此。我们害怕秋⽇西坠的庭园酿出的氛围沁⼊心脾。同时又期望通过脚步的不断加快使內心发出尖厉的叫声,如提⾼转速的唱片发出的振颤。 目力所及,周游式庭园已空无人影,只有我俩站在一架桥上。两人长长的⾝影连同桥影投在背后鲤鱼群集的大⽔池上。池的远处,医药公司的巨型广告塔大概不愿被人看见,朝对面天空转过⾝去。 于是,桥上的我们面对着五叶竹覆盖的名叫小庐山的圆形假山和其后面茂密树丛上夕 ![]() 说不定我梦见了彼岸世界。恍惚觉得含有死的时间倏然掠过我和百子两个⾝穿薄⽑⾐的⾼中生如此站立的桥头。情死这一概念释放的 ![]() ![]() ![]() 偏巧,桥西侧有一泓长満青莲的小池。 几乎封住池面的密密⿇⿇的莲叶,如⽔⺟在晚风中浮游。反⽑⽪⾰样的洒満胡粉般粉绒绒的绿掩盖了小庐山下的⾕底。莲叶对光照轻轻虚晃一下,或印出邻叶的暗影,或勾勒池边一枝红叶细碎的叶荫。所有莲叶都惴惴不安地摇来摆去,竟相朝璀璨的夕空求助,似乎可以听见它们轻轻合诵的经声。 仔细观察莲叶摇摆的时间里,发现其舞姿委实千变万化。即使风从同一方向吹来,它们也并非一齐随风披靡。有的部位不停地搔首弄姿,有的部位则坚决静止不动。一叶向后翻卷,他叶却不相随,兀自左右摇摆,一副多愁善感的风情。有的风轻拂叶片,有的风径⼊叶底,使得叶的摇摆愈发捉摸不定。如此时间里,晚风终于凉浸浸朝⾝上袭来。 大部分莲叶,虽然叶心仍脉胳清晰光鲜滑嫰,但周边似已生锈,残缺不全。叶的凋零似乎从点点锈斑开始,随即一发不可遏止。这两天没有下雨,叶心凹处或现出原先积⽔的褐⾊圆痕,或躺着一枚枯萎的枫叶。 天光仍亮,暮⾊却已蚕食上来。我俩 ![]() “那是什么?”百子害怕似地指着小庐山下面一堆 ![]() 那是⾊泽鲜 ![]() ![]() “要关门了,请出去吧!”年老的值班员从我们⾝旁走过说道。 ×月×⽇ 去后乐园那天的印象使我定下一个决心。 一个并不⾜道的小小决心。从这天开始我就受到一种迫不及待的 ![]() 从百子⾝上发掘某种噤忌,对我既是负担,又是逻辑上的矛盾。何况,假如对百予的⾁体 ![]() ![]() 结识女人看来并非难事。放学后我去跳了摇摆舞。摇摆舞是同学家学的。跳得好坏无所谓,只管去跳就是。同学里迫有一人每天放学后都单独去摇摆舞俱乐部跳一个小时,然后才回家吃晚饭,饭后用功准备试考,⽇程有条不紊。我让这个同学把我领去。他跳罢一个小时回去后,我一个人边喝可口可乐边耐着 ![]() ![]() 同学告诉我说,这种场所必定有“吃童贞”的女人。或许被想像成有相当年龄的人,其实不尽然。也有对 ![]() ![]() ![]() ![]() ![]() ![]() ![]() ![]() ![]() 这天晚上,我便认识了这样一个穿戴讲究的二十五、六岁女郞。她让我叫她阿汀,不知是姓是名。 眼睛大得出奇,近乎病态,嘴 ![]() ![]() 她的口头禅是“反正那么回事”不管别人如何刨 ![]() 我跟⽗亲讲定九点回去,只剩下陪女郞吃饭时间。女郞写下电话号码,画了地图,叫我方便时去她公寓玩耍,还说反正过单⾝生活,无须顾虑。 关于几天后去她那里时发生的事情,我想尽可能说得准确些。这是因为,这类事件往往充満过度的夸张、想像和气馁,而事实本⾝则歪曲变形。虽说冷静客观的描述也将偏离事实,但若连同眩惑也付诸笔端,就更加落⼊俗套。我准备将因条件而异的 ![]() ![]() ![]() 女郞起始好像把我的羞聇心估计得过⾼了。我再三对阿汀強调自己是“初次”自然自己也不愿意给对方以弄虚做假的印象;而另一方面,我又不情愿像一般小伙子那样以这种不⾜自豪的小事讨取某种女 ![]() ![]() 女郞看上去 ![]() ![]() 不言而喻,女郞试图将我的焦燥和淋漓尽致的贪婪的好奇作为其 ![]() ![]() 不用说,我的快乐刚一开始即告结束。于是我大为舒畅。及至第三回,我才真正得以品尝到所谓快乐之感。 我从中得知:快乐原本是具有理智 ![]() 就是说,在某种分离尚未发生,感快与意识的融合尚未发生,算计与智谋尚未发生,尚不能像女人清楚俯视自己啂房那样从外侧明确把握自己快乐的形状的情况下,快乐是不会到来的。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快乐委实浑⾝长満尖刺… 通过习练才得到的感受的原型,原来潜伏在起始极稀薄极短促的満⾜之中。但得知这点对我的自尊绝非堪可欣喜之事。那最起始的感觉决不是冲动的极致,而是久已筑就的观念的火花。那么其后快乐的理 ![]() ![]() “你这人绝对够厉害,绝对有大作为!”完事后女郞说道。 这言语编成的饯别花束,曾被女郞用来送出多少艘从港口驶向大海的轮船! ×月×⽇ 我正在雪崩。 我不喜 ![]() 不过我与自我毁灭或毁灭却毫不相⼲。因为我从自⾝抖下而用来摧毁房舍损伤他人使其发出地狱般嚎叫的雪崩,不过是冬空挥洒在我⾝上的粉末,同我的本质毫不相关。可是在雪崩的一瞬间,雪的轻柔与我悬崖的酷烈将发生换位。带来灾难的是雪而不是我,是轻柔而并非酷烈。 从远古开始,从自然史最为久远的起点,我这样无须自责的酷烈之心就肯定已准备妥当。大多数情况下采取岩石这一形式。其至纯者便是钻石。 但在冬天光线过于充⾜的⽇子里,我透明的心甚至也有光线爬进。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一边幻想自己⾝上生出无遮无拦的双翼一边強烈地预感到我这一生恐将一事无成。 我也许得到自由。但无非是与死酷似的自由。这世上我所梦想的东西大概无一到手。 我眼前历历浮现出人生未来图景的哪怕每一个细节,就像晴朗的冬⽇以信号站望到的骏河湾远景:清晰得甚至可以一闪看见伊⾖丰岛上奔驰的车辆。 我也许得到朋友。但聪慧的将全部叛我而去,惟有愚蠢的留下不走。也真是不可思议,被人出卖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我这样的人⾝上。面对我的清醒明晰,任何人恐怕都难免产生背叛的 ![]() 世上的一切无不已望我速速死去。同时又争先恐后地伸手阻挠我的死。 我的纯粹不久将越过⽔平线,犹豫地闯⼊不可视的领域。我期待自己在经受人所不能忍耐的痛苦之后而终成正果。何等的痛苦!想必我将尝遍世所乌有的绝对静寂的痛苦,如同一只病⽝浑⾝颤抖地蜷伏在角落里独自咬紧牙关。兴⾼采烈的人们将围着痛苦的我载歌载舞。 世间不存在治愈我的药品,地上不存在收容我的医院。我的琊恶归终将以小小的金字记载于人类历史的一隅。 ×月×⽇ 我发誓二十岁时将⽗亲一脚踢到地狱底层。现在就开始精心策划。 ×月×⽇ 和阿汀手挽手出现在我同百子约会的场所当非什么难事。但一来我不想急于求成,二来也不愿意看阿汀陶醉于无谓胜利的面孔。 事情也巧,阿汀给我一条银项链,小小的银项链坠儿上刻有“汀”的第一个字⺟“N”①。在家或上学是不能戴的,仅仅同百子幽会时才挂在脖子上。从手指绷带那件事上,我得知不大容易引起她的注意。于是,我忍住寒冷,穿了开口衬衫,外面套一件杏领⽑⾐,鞋带有意系得容易松开。这样,每次系鞋带时项链便可以滑出脖颈闪出项链坠儿来。 ①指“汀”的⽇语罗马字音标。 这天我系了三次鞋带,百子却始终⿇木不仁,令人大失所望。百子注意力的涣散来自她对自⾝幸福的盲目自信。而我又毕竟不好故意炫耀。 技穷之余,只有下次幽会时邀百子去中野大型体育俱乐部里的温⽔游泳池。百子很⾼兴,游泳可以回忆起夏⽇在下田的情景。 “你是男的吧?” “噢,算是吧。” 游泳池到处可以听见这种典型的男女对话,俨然舂信浮世绘①上彼此难辨的男男女女真正脫得一丝挂不。也有脫光后竟也很难看出男女的长发男子。我自信自己菗象地飞翔于 ![]() ![]() ![]() ![]() 我们游了一会儿,上岸坐在池边。在这等场所百子居然也贴上⾝来,于是项链就在她眼⽪底下十厘米的地方。 百子总算见到了项链!她伸手拿起链坠儿。 “N是什么意思?”百子发出我期待的一问。 “你说呢?” “你是T·H②,N是…” “想想看!” “啊,知道了,是⽇本③吧?” 我有些失望,于己不利的反问旋即脫口而出: “别人送的。你猜是谁?” ①舂信:铃木舂信(1725-1770)⽇本江户中期著名画家。浮世绘:以市井风俗为题材的风俗画。 ②阿透姓名的罗马字缩写。 ③N是⽇本国名罗马字第一个字⺟。下面的野田、中村亦同。 “N么,对了,我这边亲戚里一个姓野田一个姓中村。” “你的亲戚怎么可能送这玩艺儿呢?” “明⽩了,是英文‘北’的N,对吧?这么说来,链坠儿边缘加花纹很像指北针,我觉得。是航运公司送的吧?在新船下⽔典礼上什么的。对对,这‘北’嘛,应该是捕鲸船送的,猜中了?肯定是捕鲸船,送给你那个信号站的,绝对没错!” 不知百子真这样想而放下心来,还是为了使自己放心而这样想的,抑或是逢场作戏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实情不得而知。不管怎样,我已没有了反驳气力。 ×月×⽇ 这回我开始在阿汀⾝上打主意。此人凡事马虎随和,容易利用她无伤大雅的好奇心。我提议说,如果有时间,不妨从远处参观一下我年纪还小的未婚 ![]() ![]() ![]() ![]() 这天,百子来不多会儿,我眼角就意识到阿汀从我们背后走来,大模大样地坐在人工噴泉对面的椅子上。那光景就像一只悄声趴在那里的猫,不时睡眼惺忪地从远处朝这边打量一眼。想到只有百子蒙在鼓里,我顿时觉得自己同阿汀的协定增加了分量。较之眼前的百子,更像是在同阿汀娓娓而谈。“⾁体沟通”这句耝话确有它的意味。 虽说同阿汀隔着噴泉,但她应当可以透过噴泉的微响听见我俩的谈话。想到有人偷听,我马上变得直言不讳,百子也为我的谈笑风生感到欣喜,但同时心中肯定在为两人如此情投意和感到纳闷,这点我清清楚楚。 说话说得厌了,我便从领口拉出项链坠儿含在嘴里。百子没加责备,反倒天真地笑了。链坠儿有一股甜滋滋的⽩银味儿,⾆头好像触到了难以融化的烈 ![]() ![]() 眼角那边阿汀似乎站起⾝来。从百子睁大的眼睛,知道她已站到我⾝旁。 突然,一只染红的指尖朝我嘴边伸来,一把拉过项链。 “不许咬我的项链!”阿汀叫道。 我起⾝介绍百子。 “我叫阿汀。打扰了,对不起,再见。”阿汀说罢离去。 百子面⾊苍⽩,浑⾝发抖。 下雪了。星期六下午我一直在家,无所事事。通往二楼的西式檐廊的平台有一扇窗。只有从这扇窗能看清宅前路面的光景。我下颏搭在窗台上看雪。宅前这条路是私有路,行人本来就少,现在就连上午的车辙也被雪覆盖了。 雪一片晶莹。雪花飞舞的天空暗淡凄 ![]() ![]() ![]() 这时,右边出现一个老人的⾝影,他没有打伞,头戴贝雷帽,穿一件灰⾊大⾐。大⾐ ![]() ![]() ![]() 老人在正对大门的地方停住脚步。那里有一道耳门。估计是找⽗亲——真是找错了门口——施舍的穷苦人。但看动静无意进门,也不拍打大⾐斑斑点点的雪,只管四下张望。 突然,老人 ![]() ![]() ![]() ![]() 我只顾久久地凝视塑料袋,竟忘了注意老人的行踪。老人已姗姗离去,留下间距极密的脚印。最先映⼊眼帘的是其大⾐背影。即使把背的驼曲考虑在內,大⾐的形状仍显得不自然。比刚才固然小些,也还是鼓鼓囊囊,里出外 ![]() 老人就这样以同样的步调走远了。当他离开门口五米左右时,大⾐下摆有一样东西掉在雪地上,仿佛大巨的墨滴。老人自⾝想必没有意识到。 掉下的是一只死乌鸦,也可能是鹦鹉。那一瞬间就连我的耳朵都产生了错觉,似乎听到鸟翅击雪的声响,老人却毫无反应。 于是,这漆黑的鸟尸成了久久困扰我的问号。离我颇有距离,又被院前枝枝挡住,加之不断飘落的雪花对它的歪曲,无论我怎样凝眸,都看不真切。是拿望远镜来,还是出门去看个究竟?如此踌躇片刻,归终还是作罢,实在懒得动弹。 是什么鸟呢?久而久之,那黑⾊的鸟状固体在我眼中已不再是鸟,而似乎成了女人的发髻。 ×月×⽇ 百子的苦恼终于开始了,一只烟头引起了山火。平凡的少女也罢,伟大的哲人也罢,有一点是共同的:二者都从微不⾜道的挫折繁衍出世界末⽇的恶梦。 我对百子的苦恼盼望已久,便按原定计划转为低姿态。我开始讨好百子,随声附合地大讲阿汀坏话。百子哭着求我同那女郞一刀两断。我煞有介事地说自己何尝不想,只是需百子助一臂之力,否则很难摆脫那恶魔女人。 百子答应帮忙,提出一项条件:把阿汀送的项链当她的面扔掉。对这东西我本来就没什么留恋,一口应允下来,领着百子走上⽔道桥站⼊口处的一座桥,从脖子解下,递到百子手上,让她亲手扔到脏兮兮的河里。百子在冬⽇的夕晖下⾼⾼地举起那闪光的链坠儿,一鼓作气投进正好有驳船驶过的臭⽔河。而后像刚刚杀过人似地亢奋地 ![]() 上预校时间快到了,便约定明天周六下午再见,分手告别。 ×月×⽇ 归终,我叫百子按我说的写了封信给阿汀。 周六下午,不知我向百子多少次海誓山盟。我对她说,既然我如此爱百子,百子那般爱我,那么为了消灾除害,就必须两人齐心合力捏造一封假信。 我俩在神宮外苑旁边保龄球场碰头,玩了一会保龄球。然后手拉手在凋零的银杏树影下穿过冬⽇ ![]() 散步当中,我仍像打⿇醉药那样反复在百子耳畔低声说爱。不觉之间,我把百子同绢江混在了一起,觉得自己只有在决不真正相爱只有在昭然若揭的概念 ![]() 无论自信是美女的绢江还是自信被爱的百子,在否定现实这点上并无区别。不同的是百子需要他人的帮助,而绢江连对方的话语都不希罕。假设能将百子提升到这一地步该有多妙!如果说这就是我的教育热情我的所谓爱,那么“爱”并不纯属谎言。问题是像百子那样由肯定现实的灵魂来否定现实恐怕存在方法上的矛盾。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变成绢江那样以全世界为敌的女人。 但是,在“爱”的咒语千百遍重复的时间里,必然给念咒者心里带来某种质变。我就觉得自己几乎真的在爱,心里有一种陶醉在爱这一噤语的突然获释之中的感觉。 ![]() 百子所要求的也是只有她这样落后于时代的少女才提得出的纯属“精神 ![]() ![]() 而且,我正在枯树 ![]() 在咖啡店坐定后,我以俨然向百子征求意见的口吻述说了阿汀的 ![]() ![]() ![]() 我说,即使告诉阿汀百子是我的未婚 ![]() “就说我 ![]() “对对,就这么办!” 这个空想使得百子一下子兴⾼采烈,梦呓似地说果真这样该有多妙。 百子一反常态的 ![]() “再说,这也不全是无中生有。爸爸妈妈千方百计地遮掩,我也没跟任何人提起——其实我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如意。行银里好像出了什么⿇烦,爸爸自己包揽下来,把老家的土地都典当进去了。他不是那么一个好人么,所以上了坏人的当。” 百子像在校庆汇演扮演某个角⾊的少女,沉醉在自己是卑鄙女人的空想里(因为在她看来实际不可能有这等事)。这么着,我就结合百子的意向打了个草稿,百子照写下来。这封在咖啡馆桌子上写成的长信是这样的。 阿汀姐小: 这封信有事相求,请您务必看完。总的来说,是想求您终止同阿透的 ![]() 下面就坦率地谈一下其中缘由。我同阿透的关系,诚然算是订了婚的,但并非出于相爱,而只是要好的朋友,我对阿透的感情从来没有超过这个范围。就我的实真心情来说,之所以准备按⽗⺟之言嫁给阿透那样有钱的人家,原因一是阿透的⽗亲垂垂老矣,来⽇无多,届时阿透独自继承全部家财,家里又利利索索没有其他人,可以和阿透一起过上自由而优裕的家庭生活。二是家⽗在行银工作方面有诸多难于启齿的苦衷,经济捉襟见肘,需要阿透⽗亲资助。其⽗去世后,就有求于阿透本人。总之情况十分复杂。我非常爱⽗⺟。假如阿透现阶段情有别移,一切打算都将化为泡影。说老实话,这是一桩意在谋财的关键婚姻。我认为世间再没有比金钱更宝贵的。别以为这种想法肮脏。抛开这个去谈什么爱呀恋呀,在我看来纯粹是天方夜谭。对阿汀来说,或许是一时的嬉戏,但结果却影响到我全家的重大计划。我不是因为我爱阿透请你离开,而是作为远比表面冷静得多世故得多的女子向您求助。 也许你以为既然如此,那么同阿透偷偷 ![]() 此信千万不要给阿透看见。女人写这样的信实属万不得已。假使您是个坏女人,很可能马上给阿透过目,让阿透的心从我⾝上移开,使这封信成为你取胜的工具。果真如此,你势必终生为剥夺一个女人的谋生手段——而并非爱——这样的罪孽而悔恨不已。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心的问题,务请冷静处理。万一把这封信给阿透看了,我一定杀死你,并且用不同寻常的方式。 百子 百子依然喜不自胜: “这结束语真够气魄!” “要是我真的看了信,那可不得了哟!”我也笑道。 “早都看好了,还怕什么!”百子说着,凑上⾝来。 接着,我让百子写了信封,贴上快信邮票,两人手拉手走去邮筒,投了进去。 ×月×⽇ 今天去阿汀处,拿起百子的信看了。我装出怒不可遏的样子看罢,抓起信扬长而去。预科放学后,很晚的时候走进⽗亲书房,作出不胜悲哀的神情把信摆在⽗亲面前… (阿透⽇记结束) Mw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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